“甚至鄉間還有奇事,十戶合眾,九戶種桑麻,一戶種糧,售貨均分九分之一,收獲稻米以供十戶納糧。”
“一來無需購糧,二來怕糧荒時米價飛漲。”張居正贊道:“所以推行一條鞭法,其他省份難言,但兩浙可以最先試行。”
錢淵沉吟良久,不得不承認,面前這個人有著足夠敏銳的眼光,浙江本來就多山多水少田,商業發達,海貿旺盛,沿海府洲即使民眾也有這強烈的商業意識,只要不去清查大戶田畝,的確是推行一條鞭法的最好區域。
在心里琢磨了很久,錢淵輕聲道:“錢某卸任浙江巡按,至今尚無繼任者,叔大兄覺得……是錢某不在乎嗎?”
張居正警惕起來,強笑道:“展才此言何意?”
“無論何人繼任浙江巡按一職,錢某會上書陛下,每個通商之地,均選派御史巡按。”
張居正神色大變,想搶到浙江巡按這個位置,關鍵就在于鎮海、寧海兩個通商口岸,如果這兩個地方被劃走……浙江巡按一職含金量將大大降低。
其實這件事錢淵和徐渭、孫鑨、孫丕揚等人商議過很多次了,想保證稅銀順利的輸中樞,通商地必須上下相克,左右制衡,地方、軍中、戶部、都察院都應該插手其中。
錢淵冷冷的看著張居正,“錢某有一事不明,今日入都察院,恰巧與少南兄相遇,不過隨口一邀,少南兄不顧……居然應邀。”
張居正知道對方沒說出口的意思,錢淵和徐府已經鬧的撕破臉了,隨園士子將徐璠揍得那么慘,龐尚鵬卻不管不顧公開赴宴。
“是為兄隨口所言。”張居正順著桿子往上爬,居然用起多少年沒用過的“為兄”,笑著補充道:“更何況,少南巡按福建,與巡撫惟錫兄,按察使南溟先生都相熟,這兩位可都是展才好友。”
錢淵嘿嘿冷笑,“那今日午時聚飲,叔大兄那么快就遞了名帖……為何?”
張居正一時語塞,他還真沒想到龐尚鵬那么巧和錢淵碰了面,龐尚鵬散席后立即讓人給張居正送了口信,而張居正猶豫片刻就讓下人遞了帖子去隨園。
“為何叔大兄在此?”錢淵瞇著眼緩緩道:“無非是因為錢某人已然和他撕破臉,叔大兄怕錢某人從中作梗,或者怕錢某人想得太多?”
張居正面色陰沉,久久無言。
錢淵長長嘆了口氣,“四年前,文長兄曾問,張叔大何以絕跡隨園,錢某應,此人非久居他人之下之輩,必有一日,展翅翱翔。”
“如今,叔大兄欲展翅否?”
仔細打量張居正神情的錢淵不用聽回答就知道了答案。
不是徐階,而是張居正想將龐尚鵬塞到浙江去。
換句話說,龐尚鵬不是徐階的人,而是張居正的人。
錢淵揮袖道:“拿得住此人?”
沉默片刻后,張居正用力點了點頭。
“好,此事錢某不攔。”錢淵斬釘截鐵道:“但通商地擇御史監察,此事不得告知華亭。”
沉默了更長時間后,張居正再次用力點頭。
張居正和錢淵不同,雖然都是徐門婿,但錢淵是獨立的,甚至因為隨園有著足夠的勢力,而張居正從一介翰林被提拔至此,他是很難下徐階這條船的。
但對于張居正來說,施展自己的抱負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一切都是可以忽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