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真不是時候,已然近冬……”徐渭嘀咕道:“以往每年入冬都要養病,但開春即行走無忌。”
一直沒吭聲的孫鑨突然壓低聲音道:“再過幾日是父親壽誕,陸府托人送來例禮,提起了年初……嚴東樓離京前,半數銀庫繳納入內承運庫。”
錢錚還沒明白過來,徐渭卻是個聰明絕頂的人,立即脫口而出,“嚴分宜將剩下半數亦送入內承運庫?”
孫鑨默默點頭,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實話實說,嚴嵩對財富并沒有如兒子嚴世蕃那般的癡狂,但在臨終之際,盡獻家財……這不是在針對徐階本人,而是針對徐階可能的清算。
對嘉靖帝而言,嚴嵩執掌朝政十余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確貪了些,但如今盡獻家財,無非是為了身后事,無非是為了那幾個孫子。
更重要的是,嘉靖帝不會不聯想起,半年多前嚴世蕃獻上半數家財,然后就被徐階暗遣刺客劫殺。
如果徐階上位后選擇清算嚴黨,很可能會被嘉靖帝厭棄。
錢錚腦子轉了半天才想明白其中的道道,不禁心里暗嘆……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愧是和侄兒廝混在一起的人物。
看隨園小廚房已經擺菜了,錢錚遲疑了下,低聲道:“高新鄭今日遞話,夜間拜見裕王府,展才不在,你們……”
“不去。”
“此事不可妄動。”
徐渭和孫鑨給出了同樣的選擇。
“京中局勢復雜難言,尚不知徐華亭動向。”孫鑨解釋道:“更別說……高新鄭此舉非為殿下,而是為自身。”
徐渭看錢錚沒聽懂,隨口道:“陛下慣于制衡之術,之前吳曰靜、李時言制衡徐華亭,而華亭接任內閣首輔,情勢陡然一變,李時言只怕要入閣了。”
錢錚這下子聽懂了,如果李默入閣……高拱看中了李默留下的那個禮部尚書。
算算看,高拱以太常寺卿兼管國子監事已然一年有余,也有資歷遷禮部尚書了,這是他入閣前最重要的跳板。
錢錚準備起身回去,徐渭和孫鑨也準備用飯,這時候,吳兌快步進來。
“君澤?”孫鑨有點意外,隨園在京官員不少,最忙碌的還是六部這幾位,吏部考功司郎中楊銓,戶部寧波清吏司郎中陳有年,以及兵部職方司郎中吳兌。
吳兌向錢錚行了一禮,壓低聲道:“陛下下旨,召楊惟約回京。”
徐渭的第一反應是……嘖嘖,展才還真是料事如神,嚴嵩死了,楊博就回京了。
孫鑨揉揉眉心,這都是嚴嵩突然病逝帶來的連鎖反應,工部尚書趙文華膽戰心驚之下只想著致仕歸鄉,吏部尚書歐陽必進也有不支之像,禮部尚書李默隨時可能脫身,兵部尚書楊博遙領大司馬之位長達近四年,終于回京了。
徐渭微垂眼簾,他記得錢淵曾經私下說過,裕王府中,真正依附高新鄭的只有一個人,楊博的外甥,張四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