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一個月了,隆慶帝給臣子的印象有點復雜,平日里經常召見錢淵、張居正、陳以勤等潛邸舊臣,常有賞賜,不忘舊情,顯得寬宏有度。
但另一方面,隆慶帝對西苑道士、方士下手之狠也讓人瞠目結舌,光是下獄論死的人數都超過百人了,這是嘉靖一朝連百官哭門這種名場面都沒有出現過的。
而且隆慶帝欽點李春芳就任禮部侍郎也讓內閣的閣臣收起了小覷之心,雖然手段顯得有點粗糙刻意,但至少是平均水準。
“昨日問過礪庵公,戶部整理漕運,實在是不修河道不行了。”隆慶帝嘆了口氣,“上書是南京工部侍郎朱衡,此人可能擔當重任?”
朱衡,嘉靖十一年進士,去年從南京吏部侍郎調任南京工部侍郎。
畢竟是兩京六部的侍郎級別高官,在場的眾人對這個名字說不上陌生,但也說不上多熟悉,對視幾眼,眼光閃爍不定。
有的人是在考慮朱衡有沒有這個能力,有的人是在琢磨朱衡的背景……上書的奏折多呢,為什么陛下點出這件事,點出這個人?
唯一無所謂的呂本無聊的打量著同僚們的神色,他和朱衡是同年,知道這位三甲進士先外放后入京,再外放再入京,走的路無比坎坷,還真沒什么背景。
的確坎坷,六年知縣,三年主事,三年員外郎,三年郎中,兩年青州知府,三年福建提學副使,三年四川按察副使,四年山東布政使,直到嘉靖三十八年才因資歷太深被調入南京吏部……若身后有人,何至于此?
殿內安靜了片刻,隆慶帝詫異的看著下面眾臣……怎么都不說話了?
您突然丟出個這么大的話題,而朱衡又是個特別陌生的人,您讓下面的這幫老狐貍怎么想?
他們現在已經不再考慮朱衡的能力和北京,轉而猜測隆慶帝的心思……高拱有一種陌生感,自己當年的這位學生顯然沒有前些年看起來那么人畜無害。
“倒是有人向朕舉薦大理寺左少卿,言此人有治河之能。”隆慶帝笑道:“朕這些年深居簡出,見識不廣,還要諸卿相佐。”
大理寺是三法司之一,大理寺卿甚至是九卿之一,但在明代地位不高,權責被刑部、都察院侵奪。
眾人倒是知道大理寺卿鄢懋卿,那是嚴嵩的干兒子,同樣的身份,趙文華三番四次的求去,而鄢懋卿死皮賴臉……但大理寺左少卿是誰?
眾人的視線落在李默身上,論強聞博記,論對官員調配遷轉,長期擔任吏部天官的李默是最出色的。
“大理寺左少卿潘季馴,嘉靖二十九年進士,外放后回京入都察院,曾巡按廣東。”李默頓了頓,看了眼高拱,“嘉靖三十七年,此人于廣東曾試行均平里甲法、十段錦法、一條鞭法,去年調回京入大理寺為少卿。”
隆慶帝靠在椅背上,抬手抿了口茶,輕聲道:“朕有意使潘季馴轉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匯通南京工部、戶部共議新修河道一事,諸卿以為如何?”
高拱皺皺眉頭想起了這個人,好像張居正在自己面前提到過。
站在首位的徐階面無表情,但也想起了這個人,潘季馴和如今的浙江巡按龐尚鵬是好友,兩人都試行過一條鞭法……似乎自己那位女婿對此非常感興趣。
隆慶帝接下來的話印證了高拱、徐階的猜測,“是張叔大向朕舉薦的,礪庵公對潘季馴也頗有贊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