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至今不過是個知縣,地位不高,只不過是個舉人出身,和東南士林少有往來,再加上向來沒人緣,官場消息不是不靈通,而是完全不通。
直到這時候才咂摸出味道,感情這位新任浙江巡按是來找錢淵麻煩的。
雖然對錢淵本人也沒什么太多的好感,但海瑞也很清楚一件事,找錢淵的麻煩,至少在浙江,那就是找寧紹臺三府的麻煩,也是找鎮海的麻煩,更是找通商一事的麻煩。
久久的凝視下,王本固不自覺的移開視線,正準備打圓場緩和下氣氛,卻聽見海瑞洪亮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錢展才其人,擊倭有功,設市通商使倭患平息,但擅自招撫汪直,鼓吹商賈,使東南遍地言商,一時風氣大壞。”
王本固笑著挑刺,“應是前浙直總督胡汝貞招撫靖海伯吧?”
海瑞嗤之以鼻,“自汪五峰來降,胡汝貞再無一日踏足寧紹臺三府。”
這和臨行前師相、趙大洲私下交代相符,王本固點點頭,海瑞的評價還算客觀,這也是朝中部分清流對錢淵的印象。
但王本固不太相信,這也是浙江官場對錢淵的印象……畢竟面前這位可能……不,絕對無法代表浙江官場。
王本固隨口問起浙江各事,心里在緩緩盤算,最近幾個月來,隨園事衰,高拱頻頻有侵權之舉,陛下雖對錢展才依舊寵信,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那么這次南下,自己有沒有可能借勢而為,一鼓作氣。
王本固心里清楚一個事實,自己在東南這邊鬧得再怎么兇,對手只會是隨園……只要自己不侵犯浙江官場大部分人的利益。
朝中,無論高新鄭甚至李時言都不會因為東南事為隨園出頭,至于師相徐階就更別提了。
而歸屬隨園的勢力中,戶部侍郎黃懋官、刑部侍郎潘晟未必剛出頭,內閣的東閣大學士孫升雖德高望重……但以其行事手段,理應不會出頭。
王本固在心里冷笑,自己和趙貞吉先后南下浙江,雖然都是師相的心腹,但實則不同。
和趙貞吉不同的是,我這次不會壞了開海禁通商,而只是侵權而已。
只要商路不絕,就不會有人為隨園出頭……王本固畢竟入仕十多年,這點利害關系早就想的通透。
王本固心不在焉的發問,對面的海瑞也心不在焉的應付,他同樣陷入了沉思。
不同的是,海瑞想起了錢淵,那個和自己只見過兩次面的青年。
其實錢淵看不慣海瑞,而海瑞同樣看不慣錢淵,第一次見面就鬧得很不愉快,錢淵伙同浙直總督抄了富陽縣捕頭劉家。
而嘉靖三十五年錢淵在嘉興府力挽狂瀾之前,和戚繼美所率義烏兵就是在富陽縣匯合,當時還擊退了數百倭寇,海瑞命縣人趕制干糧。
除了這兩次見面,海瑞再也沒見過錢淵,倒是這個名字時不時在耳邊響起,第二年侯濤山一戰后,海瑞輾轉聽聞,才知道當年劉捕頭被抄家的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