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當年的受降,到后來的設市通商,再到自己被趙大洲下獄時候錢龍泉、方先生之間的默契,還有錢展才對番地傳來的糧食作物的興趣……汪直記得很清楚,西紅柿、黃金棒,自己都在那座小島上看到過,都是方先生親手培育而成。
最關鍵的是,汪直是個商人,講究一個無利不起早,之前漂泊海上那是沒辦法,但定居鎮海之后,這位方先生一不置地,二不收銀,三不納妾,比傳統的士大夫還要士大夫。
這如何不然汪直起疑呢?
當然,汪直也清楚一件事,自己在京中最大的助力,最穩固的盟友便是隨園。
所以,雖然猜到了什么,但汪直不準備戳穿。
一個晚上,錢銳都沒睡好,輾轉反側直到半夜,模模糊糊之間,還在想著遠在京中的家人。
幼女前年末就出閣了,林烴那小子是否良配?
長子錢鴻入京也一年多了,幾次來信都是通過汪直這邊的渠道,不敢提起他事,倒是次子錢淵來信隱隱提了幾句。
信中還提到譚氏三番兩次要啟程南下回鎮海,但如今東南有紛亂之像,錢銳也贊同妻子暫留京中。
對了,二兒媳生了個大胖小子,多哥兒,只取了個小名,次子來信讓自己取大名,但猶豫了好久寫下幾十個名字,錢銳總覺得不夠盡善盡美。
迷迷糊糊間,錢銳終于沉沉睡去,但好像還沒過一會兒,外間響起的砰砰砰敲門聲將他驚醒。
“方老爺,是毛頭領來了。”外間有雜役在門外稟報。
錢銳揉著朦朧睡眼剛坐起來,看見毛海峰徑直沖進臥室,登時心里一個激靈,漂泊海上這些年,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但這時候死……東南必然大亂。
錢銳腦子飛速的轉動,還沒來得及想個大概,毛海峰急不可耐的沖到床邊,單手抓起掛在一旁衣架上的衣衫,“方先生,甬江真的被截斷了!”
“什么?!”錢銳猛地站起來,楞在原地,敢真的截斷甬江商道,那個新任浙江巡按御史是不想過日子了?
錢銳對這次的事一無所知,但兩年前倒是聽兒子和張三都提起過,當年就是錢淵搶了王本固的浙江巡按。
搶過衣衫隨便裹了裹,錢銳隨口問:“什么時辰了?”
“都快午時了!”毛海峰無語的推開窗戶讓陽光照進來,“平日里不是辰時就起床了嗎?剛才義父問你在哪兒,到處都找不到人,居然還在床上……”
“少廢話!”錢銳大步往外走,“倒要看看,那個新任巡按御史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這邊這邊……方先生,義父在金雞山上呢。”
王本固沒吃過熊心,更沒吃過豹子膽,自然是不敢干出截斷甬江這種大事的,事實上,這是董家鬧出來的破事,說的更明白一點,是小人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