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本固狠狠瞪了眼孫鋌,推開攔在身前的下人,大步走上去。
孫鋌雙手籠在袖中,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鬧成這樣的確是意外,但意外成為試探,結果和鄭先生預料的分毫不差。
王本固這個人,對自身的建功立業之心遠遠高于對朝廷,對徐階的忠心……說得簡單點,此人私心重于公心。
一直堅持錢淵計劃太過弄險的孫鋌直到這時候才松了口氣,按照王本固這性子,計劃成功的可能性能提高不少。
士卒們已經手持鳥銃排列成行,將不遠處的邊軍牢牢鎖定,火繩正在燃燒,場面安靜了下來,這時候王本固聲嘶力竭到破了嗓子的吼聲才傳來。
“住手!”
“都住手!”
王本固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面,身后的董一奎、董一元神色有些惴惴,這般南蠻子居然玩真的啊?!
轉過頭的楊文冷漠的看過來,微微揮手示意,身邊小校高聲傳令,鳥銃手們沒有射擊,但依舊手持鳥銃瞄著邊軍。
緩緩趨馬而來,楊文看了眼遠遠眺望的孫鋌,才翻身下馬,拱手行禮,“游擊楊文見過總兵大人。”
董一奎臉色相當的難看,帶了這么多年的部下被對方如此輕易的圍起來,太丟臉了……雖然心里也知道,不是因為打不過,而是因為對方那幾十根精良鳥銃。
后面的董一元臉色更難看,他看見不遠處的郭遠正冷笑著看著這邊,忍不住出口叱罵:“火并友軍,誰給你的膽子?!”
楊文的視線轉移到董一元臉上,認認真真看了幾眼,才平靜的說:“自嘉靖三十六年,鎮海設市通商,天下商貨多集于此地,盜匪、山賊、海盜頻頻來此劫掠。”
“前浙江巡撫堯山公、前浙江副總兵戚元敬均建言,于侯濤山修建威遠城以鎮,并派駐精兵護佑商道通暢。”
“在下于嘉靖三十六年受命鎮守鎮海,護佑甬江水道,四年內大小戰事三十一起,斬首八百有余,俘虜千余。”
“今日得報,數百閑漢,衣冠不整,手持利刃,哄搶草市,禍亂碼頭,必是盜匪來襲。”楊文有條不紊的說:“還請總兵大人放心,威遠城鐵炮已然對準截斷甬江的賊船,定讓其船毀人亡!”
慢慢走近的孫鋌毫無顧忌的噗嗤笑出來了,看著王本固、董一奎兄弟的臉色,笑聲越來越大。
數百閑漢,衣冠不整,這種形容真是恰如其分,邊軍的軍漢自然是有軍裝的,但實際上都是近乎家丁的出身,朝廷發下來的那些戰袍壓根就沒用處,更何況從寒冷的西北來到江南,手頭又多了銀子,自然穿的五花八門。
哄搶草市,禍亂碼頭,這是在指著人家的鼻子大罵呢,到底今天這事兒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心里有數。
必是盜匪來襲,于是游擊將軍楊文率軍進剿……臉色最難看的董一奎自然不會忘記,一個多月前,自己在巡撫衙門內就是指責攜帶鳥銃的錢家護衛隊近乎盜匪,最后逼的鄭若曾不得不讓步。
孫鋌打量著楊文,錢家護衛中,除了張三,楊文的資歷最深,戰功最著,隨錢淵識文斷字,腹有韜略……
沒想到學了個全,看似平淡實則尖酸刻薄的嘲諷還真有錢展才的風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