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錢塘縣。
巡撫衙門的書房內,侯汝諒茫然的將手中的信遞給對面自己最信任的幕僚。
張師爺一目十行掃了一遍,抬起頭來,眼神古怪非常,口中喃喃自語,“就這么簡單?”
侯汝諒的眼神同樣古怪,似乎是回答,但也似乎是喃喃自語,“絕不可能這么簡單!”
入浙一年多了,侯汝諒始終沒有找到突破口……或者說他也不愿意去捅那個馬蜂窩,畢竟他當時的任務只是揪胡宗憲的小辮子。
但終歸入浙這么久了,而人家王本固來了才兩個多月,雷厲風行至此,單刀直入搶班奪權,居然成功了。
對視一眼后,張師爺沉思片刻輕聲道:“未必不可行,唐荊川這等人物,致仕歸鄉……絕不可能虛言扯謊。”
“就算朝中選下一任寧波知府,王子民也應該站穩腳跟了……更何況吏部天官楊惟約與高新鄭交好,而高新鄭與錢展才雖同為潛邸舊臣,但頗有間隙。”侯汝諒嘆道:“入浙年許,一事無成百不堪,入浙至今不過三月,奮發而前,一朝得勢……”
“哪里能怪東翁?”張師爺收起信,勸道:“前年末東翁入浙前便和隨園起隙,后連續吃了幾個悶虧,當時元輔在京中……可幫不上什么忙。”
那時候的徐階正是低谷期,到侯汝諒就任之后……更慘,內閣被李默、高拱聯手制衡,壓根沒辦法給侯汝諒任何助力。
“如今隨園勢衰,王子民以勢相迫,再加上唐荊川有意致仕,這才撿了個便宜。”
“再說了,上一任浙江巡按御史龐少南,雖為元輔門生,但似乎……呃,至少果敢決斷,不如王子民。”
龐尚鵬已經回京兩個多月了,一出正月,都察院御史、六科給事中就有多人上書彈劾,但也有部分言官為其喊冤……此事如今在京中熱議。
原因很簡單,彈劾龐尚鵬的科道言官背后,能隱隱可見徐階的影子,而與其相抗的言官背后,高拱的身影若隱若現。
彈劾龐尚鵬的罪名是其在浙江嘉興、湖州兩地試行一條鞭法,以銀差取代力差,結果激起民變。
龐尚鵬太急了點,而且刻意避開了最富庶的寧紹杭三府,而嘉興、湖州兩地多年遭倭寇劫掠,又被提編法榨的干干凈凈。
為龐尚鵬喊冤的理由……說起來有點拿不出手,為國試行一條鞭法,不可以此相責。
但關鍵就在于一條鞭法,隨著隆慶帝的登基,當年裕王府內很多事都傳了出來,再加上潛邸舊臣不再像前些年那般謹慎少言……所以,很多人都知曉,最支持一條鞭法的兩個人,文淵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高拱,以及國子監司業張居正。
再聯想到張居正和徐階這對翁婿的反目,以及龐尚鵬巡按福建時期就曾經試行十段錦法、一條鞭法,在想想龐尚鵬、王本固兩任浙江巡按對鎮海完全不同的態度……一條很清晰的路線在侯汝諒的腦海中展露出來。
侯汝諒長嘆一聲,朝中的水可真渾啊,雖然慘烈不如嘉靖一朝,但水中混濁難見清澈更甚之。
更別說,今年可是京察年,龐尚鵬此事說不定會引出偌大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