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師爺的意思很明顯,隨園中大都是年輕官員,但錢展才其人,心思深沉,擅埋伏筆……王本固未必穩操勝券。
說不定王本固腳邊已經有坑,只是暫時沒踩到。
說不定王本固脖頸上已經懸了一把鋼刀,只是他沒發現而已。
張師爺秉承幕僚的本分,提出此時侯汝諒摻和進這件事可能的風險。
“海運代漕運,就算功成,也非一日夜之功。”張師爺勸道:“不如暫且觀望些時日……”
等一等,這對侯汝諒來說是最合適的選擇,如果王本固能掌控鎮海,隨園無反擊之力,侯汝諒再動身也來得及。
沉默好一會兒之后,侯汝諒突然拿起茶盞,一口飲盡早已涼透的殘茶,嘴中不停咀嚼,將茶葉咽了下去,“若棄,此生再無望。”
“月前,元輔來信,一年之內,大理寺左右少卿必然出缺。”
張師爺沒話說了,這句話他也聽得懂。
如果侯汝諒協助王本固掌控通商事,那么海運代漕運可以小規模試行,等侯汝諒入京出任大理寺左右少卿,再外放的話,就能一展宏圖。
從時間上來說,兩到三年之內,正正好。
大理寺是三法司之一,大理寺卿主責邦國折獄詳刑之事,左右少卿雖然是副職,在前面幾十年內的遷轉是有不成文規定的。
就像國子監祭酒只會挑選資深翰林官,之后一般調任禮部侍郎一樣,大理寺少卿往往選有巡撫經歷的外官擔任,再外放一般是加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前往南京,或巡視漕運,或治理黃泛,或總理糧儲,這是最可能和海運掛上鉤的官職。
如今的戶部尚書方鈍,和侯汝諒一樣是三甲進士出身,就是從山東巡按轉山東巡撫,回京出任大理寺左少卿,之后加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總理江南糧儲,再之后升任南京戶部侍郎。
看侯汝諒下定決心,張師爺也不再勸了,只說:“明日啟程,東翁略略相談即可,可召見汪五峰,王子民那邊……屬下帶文員、吏員協助。”
侯汝諒拍了拍張師爺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屬下這么做的好處很明顯,如果萬一出了事,王本固栽了,侯汝諒不至于被牽扯的太深。
就在兩人感慨之際,外間有下人來報。
“什么?”侯汝諒臉色大變,“你親眼所見?”
“多有人目睹。”下人苦著臉,“如今就在錢塘縣衙。”
侯汝諒嘉靖進士掀起衣衫下擺就往外一溜小跑,嘴里還在催促,“快快快,把人都撒出去,整個杭州府的名醫全都請來!”
張師爺也有點慌了,難道這次真的不是隨園挖坑?
致仕歸鄉的唐順之自鎮海啟程,由水路西行,至杭州府,至錢塘縣衙拜訪海瑞。
尚未進門,唐順之就在縣衙門口突然嘔血昏迷,短短一個時辰,噩耗傳遍杭州,多少士子登門相探,多少名醫被或請或挾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