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爛攤子,不在于稅銀缺額的多少,而在于之后的王本固執掌通商事。
原本侯汝諒以為,就算略略少了些稅銀,這個鍋也砸不到王本固身上,朝中必然追責唐順之……當然只是名義上的,畢竟都已經病重臨死了。
但現在,從去年九月到十一月,三個月少了四十六萬兩稅銀,這必然轟動京中,不管是戶部方鈍還是內閣諸公,甚至陛下都會親詢此事,這個鍋誰來扛?
當然還是唐順之。
但問題是唐順之已經致仕歸鄉,而且眼看著就要病死了……說不定京中還沒接到賬冊,稅銀還沒押解入京,唐順之都已經睡進墳里了。
再去追責唐順之有意義嗎?
難道去追責隨園?
王本固剛抵達杭州就說過,唐順之可不是隨園的人,這不可能是他獨立的判斷,而應該是京中諸公的判斷。
孫鋌嗎?
但鎮海縣衙是沒有收繳稅銀的權力的,這個權力始終是在府衙手中,原本的唐順之,如今的王本固。
錢展才會看著別人將帽子扣在他自己頭上?
苦心創立的基業被人搶了,已經受了莫大的委屈,那廝肯背這個鍋?
侯汝諒想來想去,還真不知道這個鍋會砸在誰身上……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搶班奪權致使唐順之致仕,親自執掌通商事的王本固,不會被這個鍋穩穩砸中,頂多就是被連累。
關鍵在于,后面怎么辦?
“子固還在查賬,說不定賬目有問題。”侯汝諒安慰道。
“不太可能弄虛作假。”大驚大悲后的王本固情緒穩定下來了,低聲說:“唐荊川突然遁去,顯然是有意為之,如何會留下這種破綻。”
侯汝諒也同意這一點,他適才細細問過王本固那日奪權發生的一切,唐順之顯然是刻意將發放通關文書的權力和收繳稅銀的權力綁定,全都丟給王本固后,選擇了迅速遁去。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賬冊有破綻,唐順之的所作所為就沒有什么意義了。
最關鍵的是,唐順之的名望太高,這種名望有若實質,是能拿出來當硬通貨用的……即使是浙江巡撫侯汝諒在,也很難擋得住唐順之執意遁去。
“那就要看子民如何選了。”侯汝諒覺得這事兒和自己干系不大,只是失望海運事只怕要擱淺,替王本固分析道:“四十六萬兩稅銀……雖唐荊川已然病重,朝中或許對子民頗有怨言,但若子民執意前行,挑起重擔……”
王本固看過來的眼神帶著空洞,如果能這么選,自己還會這般模樣?
侯汝諒的話意思很明顯,雖然這個鍋很難會連累你,但你王本固如果堅持下來,將稅銀水平提升到正常水準,那必然功成。
但這是王本固難以接受的,自己是在摘桃子,不是來種桃樹的!
現在桃園都快荒了,自己能做甚?
最關鍵的是,那些砍倒桃樹的人,是王本固難以下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