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縣林氏,向來持身唯正,雖代代出仕,但少有卷入朝爭。”林庭機嘆道:“但為父……當年孟浪了,遭分宜打壓后與時言兄交好……”
林燫勸道:“嚴分宜權傾朝野,唯意媚上,父親凜然風范,為世人所贊。”
林烴也聽得懂這幾句話,當年嚴嵩權勢滔天,林庭機在京中任職,就住在嚴府的隔壁……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但林庭機公然聲稱,“趨時干進非我所能也”。
就是這句話得罪了嚴世蕃,最終當年已經是國子監司業的林庭機被趕回老家,直到嘉靖三十五年,豎起大旗正式向嚴嵩宣戰的李默才舉薦林庭機起復為南京國子監祭酒。
從那之后,林庭機和李默就再也扯不開了,要不是林烴和錢家的聯姻,林燫又入了裕王府,整個林家和李默都扯不開了。
到如今,李默病重,林庭機心里也明白,自己的仕途基本到頭了,后面的陳以勤、殷士儋、張居正、張四維、諸大綬,甚至還有自己的長子林燫,這些陛下的潛邸舊臣要入六部,首選必然是禮部侍郎。
“等等吧。”林庭機輕嘆一聲,“他日時言兄一去,為父打算致仕歸鄉。”
“什么?”林烴大為詫異,“父親今年未滿五旬,如此早就致仕?”
一旁的林燫突然曲身,雙膝跪在地上,“還請父親收回此話,孩兒甘心如此。”
“好了好了,快起來。”林庭機笑道:“父避子路,日后必為美談。”
林烴一愣,這才聽懂了,林燫以國子監司業入六部,最合適的位置就是禮部侍郎,但如果父親不能晉升尚書甚至入閣的話,林燫身為人子,就不可能入六部。
“也未必需要父親致仕。”林烴眼神閃爍,“父親如今官至禮部左侍郎兼掌詹事府,若是運籌得當,遷南京尚書……”
“說的是,還是小弟聰穎。”林燫連連點頭,“如今南京禮部尚書張寬營,嘉靖十一年進士,已年近七旬,今年京察,只怕少不了被勒令致仕。”
林烴畢竟在隨園混了一兩年,對朝中局勢知之甚深,搬著手指頭說:“若是父親轉任南京,論資歷,最可能填補空缺的應是陳逸甫,但他如今丁憂,其次是國子監祭酒殷士儋,國子監司業張叔大和大兄,還有之前曾經任禮部侍郎的郭樸、嚴鈉……”
“郭樸、嚴納機會不大。”林燫搖頭道:“陛下對修道深惡痛絕,去年搜捕百余道士下獄,這兩人均是以青詞見寵先帝。”
“那就剩殷士儋、張叔大、大兄了……”林烴遲疑著沒有繼續說下去。
林庭機沒聽懂,但林燫是心里有數的,“為兄必然要避嫌……如此算來,只可能是殷士儋、張叔大兩人。”
林燫說到這和林烴對視一眼,都眉頭緊鎖。
“說清楚。”林庭機也皺起眉頭。
林烴脫口而出,“父親沒聽懂?”
林庭機臉立即黑了,猶豫著要不要抽這個逆子兩巴掌。
“怎么和父親說話的!”林燫忍笑解釋道:“只要是翰林出身,他部侍郎轉禮部侍郎不難,但考慮陛下登基不久,尚有潛邸舊臣未登位,所以補缺必是裕王府舊臣為先。”
“但按例,禮部尚書多兼掌翰林院事,而禮部左侍郎多兼掌詹事府。”
都說到這了,林庭機終于聽懂了,詹事府是翰林官升遷的快通道,舉薦翰林官入詹事府,一般來說三種可能,陛下欽點,閣老推薦,以及掌管詹事府的主官建言。
林庭機如今就是禮部左侍郎兼掌詹事府,林烴說的運籌得當就是指即將兼掌詹事府作為籌碼,來換取林庭機遷南京尚書。
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還不小,但問題是和誰交易?
張居正是高拱的親信,也被視為高拱日后執政的得力助手。
而殷士儋……隨著隆慶帝登基,當年裕王府很多事都傳開了,殷士儋、陳以勤和高拱當年在裕王府就是對頭,經常吵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