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官員可能還感覺不到,但京官都有這樣的感觸,自嘉靖三十六年東南設市通商,大量稅銀入戶部,庫中充盈,原本在走下坡路的局勢漸漸有復興之相。
最直觀的感受就是,戶部再也沒有克扣俸祿,甚至連寶鈔都不發了,除了一定比例的糧米、絲帛之外,全都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兜里有銀子,大家伙兒日子也好過了不少,特別是那些沒什么油水的老翰林。
嘉靖帝也再也沒有干過“片紙于太倉庫取銀”這種被無數官員痛斥,逼的戶部尚書方鈍要脫帽請辭的破事了,雖然嘉靖帝能花錢,但內承運庫也夠他禍禍的了……只是繼任者隆慶帝不太開心而已。
但晴天一聲霹靂,東南稅銀銳減,原本一年約莫入賬兩百萬兩左右,如今一下子少了四十萬兩,而且還只是半年賬目,這意味著什么?
大量文官都會浮想聯翩,類似的事情在歷史上發生過很多次,今年能少四十萬兩,明年就能少六十萬兩,后年說不定能少百萬兩……
誰還想過領完俸祿,直接把寶鈔當廁紙用的日子?
寶鈔那么硬,當廁紙都不合適呢!
所以,一時間,朝野沸騰,眾情洶洶,無數官員上衙時候交頭接耳,放衙之后憂心忡忡……連錢家酒樓這幾日生意都差了不少,大家都未雨綢繆,要存錢了啊!
但眾情洶洶管眾情洶洶,倒是朝中沒有什么太多的風波……說的明白點,這個鍋,誰都不肯背。
“還真不能算到隨園頭上。”
徐府偏廳外的小小院子里,林潤如此說,又低聲解釋道:“朝中也知曉,鎮海知縣孫鋌是隨園一黨,但寧波知府荊川公不是……”
“不過虛言矯飾而已。”魏時亮不悅道:“朝中誰不知道實情如何?!”
這個鍋,按道理來說,在王本固退卻之后,只會不偏不倚砸在隨園頭上,但錢淵表示不愿意背鍋。
雖然在明面上,錢淵和東南通商事是拉不上關系的,但畢竟東南通商事是錢淵始創,隨園又掌控寧紹臺三府數年,而知府調換……只是從去年十二月才開始的。
問題在于,如果要彈劾錢淵,彈劾隨園,就不可能繞過唐順之。
彈劾唐順之這種品行無懈可擊的大儒,即使是瘋狗一般的科道言官也是不愿意做的……當然了,最絕的是,唐順之都已經病逝了。
鄒應龍瞥了眼魏時亮和忿忿的歐陽一敬,嗤笑道:“那就彈劾錢展才就是了,不過要挑個好借口。”
想彈劾錢淵也不是不行,只需要隆慶帝發一句話,甚至做些姿態就夠了……可惜錢淵太能媚上了。
聽了鄒應龍的這句話,歐陽一敬沉思不語,而魏時亮有所警覺,不自覺的往后微退了一步……他雖是嘉靖三十八年進士,但嘉靖三十五年也參加會試,只是落榜了,很清楚鄒應龍和錢淵之間的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