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淵緩緩抬起頭,細細打量著這個面容枯干的老頭兒,好一會兒之后才輕聲道:“如此,對隨園有何好處?對我錢展才有何好處?”
這也是方鈍沒有想通的地方,為什么隨園如此執意東南通商事。
“難道礪庵公真以為,是錢某貪了銀子?”
“隨園雖涉黨爭,但最恨黨爭。”
錢淵面無表情的斟了杯酒,一飲而盡,轉頭直視方鈍雙眼,“錢某,俯仰無愧。”
“俯仰無愧……”方鈍低低念叨了幾句,嘆息道:“是華亭還是新鄭?”
不等錢淵、徐渭回答,方鈍又嘆道:“新鄭倨傲,喜攬權,但并不貪財,而徐家據聞豪宅美舍……而且新鄭姻親郭中去年末才南下就任紹興知府,而浙江巡撫……”
錢淵和徐渭對視一眼,還是保持沉默,方鈍很輕易的猜對了對手,但卻弄錯了關鍵的執行人……沒辦法,侯汝諒赴任浙江巡撫兩年了,他是徐階一黨在浙江的頭面人物。
“老夫于嘉靖二十八年回京入戶部,先聞夏言棄市,后仇鸞駭死獄中,之后是庚戌之亂,嚴分宜、徐華亭對其余五部關切備至,唯獨不理戶部,這個爛攤子……”
“的確是辛苦礪庵公了。”
“日日愁白頭發,夜夜難以入眠,直到嘉靖三十六年,東南稅銀入京,老夫才松了口氣。”方鈍淡然道:“展才于國實有大功。”
徐渭歪著頭打量著方鈍,這老頭雖然公正無私,又德高望重,但僅從舉薦陸樹聲出任戶部侍郎一事上就能看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這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但展才于東南先有軍功,后解朝中用度之窘,回京后卻未重回翰林,只在都察院閑住,先帝是想留給今上……”方鈍眼中透出希翼神色,“陛下雖兩次簡拔,但展才如今也只是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
“詹事府任職,卻不是翰林官,自天順以來從無此例,陛下也實在吝嗇了點。”
“但這樣也好,想必展才也不指望走儲相之路,再說了,以你的文采,難道有臉任日講官,有臉任國子監祭酒、司業?”
錢淵臉色有些發黑,右手用力握著酒盞,“礪庵公不妨直言。”
“既然不走儲相路,左春坊左庶子轉入六部,勉強夠個侍郎,實在不行可轉大理寺少卿……”方鈍一把抓住錢淵的手,“老夫明日覲見,要么請辭,要么舉薦展才轉入六部,南下緝私!”
錢淵毫無預兆的打了個嗝,仔細查看方鈍臉上的神色,突然反問:“前日礪庵公入西苑覲見陛下。”
方鈍一愣,難道是陛下說的?
“還真的覲見陛下了!”錢淵也是無語,“難怪陛下提議讓錢某南下緝私,原來是礪庵公背后慫恿!”
屋內一片安靜,安靜的有點讓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