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朝中絕大部分官員的共知,畢竟稅銀銳減,隨園給南下的胡應嘉挖了個大坑。
但張居正始終在疑惑一件事,他從種種蛛絲馬跡中察覺到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在發現是隨園放出流言蜚語之后,高拱第一時間判斷是錢淵出手試圖瓦解自己和徐階的聯盟。
最終很難說錢淵得手與否,因為徐階都心里有數,盟約是脆弱的,兩人之間必有一戰……而在流言蜚語出現后,目睹徐階的沉默,高拱也已經有這樣的覺悟,不然今天就不會說出何時京察的話題。
但張居正第一時間判斷,錢淵的目標一定是寧波知府,因為他知道錢淵對東南通商事的重視程度和決心。
雖有張孟男的意外退卻,但最終寧波知府落到了徐階門生胡應嘉手中。
最讓張居正疑惑的是,錢淵捧出了陳有年,而且頻頻造勢,甚至覲見陛下,使吏部薦寧波知府人選中列入了陳有年……但錢淵應該是心里有數的,陳有年不可能過內閣這一關。
既然不可能,那為什么要推出陳有年?
張居正本人就是個二五仔……雖然是被逼的,但他開始使用全新的方式去考量這些,最終,他得出了一個結論,胡應嘉怕和隨園有染。
按理來說,這是不可能的,當年隨園鬧六科,胡應嘉先被徐渭一拳放倒,之后又被孫鋌打斷了鼻梁,后來南下查驗紅薯事,聽說被錢淵氣得吐血……也正是這些原因,隱隱讓徐階更信任胡應嘉。
張居正緩緩從床上起身,將窗戶推開,一陣微風吹來,讓他心頭的煩躁為之一清。
胡應嘉和錢淵的交集,應該是在當年的鎮海縣,當時到底發生了什么?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雖然張居正自己都覺得有點荒謬,但他有八成把握,這是那位自己當年好友埋下的伏筆,一來這是他慣用的伎倆,二來這次朝爭,隨園在沉寂半年后出手卻幾乎沒有任何好處,這也顯得不符合常理。
抬頭看著皎潔的明月,張居正突然想起,胡應嘉和錢淵還有一次交集,嘉靖三十八年,朝中使戶部吏員、六科、都察院視察各地紅薯、洋芋推廣,當時去山西的就是胡應嘉和錢淵。
努力回憶當時的場景,張居正苦笑一聲,他記起來了,就是在山西漢中的城固縣,是曾家二子并劉氏的流放地,當時也正是這個原因,所以徐階前期是以胡應嘉負責和曾家的聯絡。
難怪后來徐階使人接曾家回京昭雪,卻被截胡……想必是胡應嘉做的手腳。
對了,當時的城固知縣是如今的戶部員外郎周詩,也是個隨園士子。
張居正低頭看著被月光照射的桌椅,一條條線索在他腦海中漸漸成型,連接在一起。
想通這一切后,張居正首先慶幸,慶幸這次自己沒有插手,否則肯定會跌進坑里。
其次,張居正確認,此事需要秘而不宣,不是針對徐階,而是針對高拱。
這些年宦海沉浮,張居正知道,這是自己的資源,這是自己日后可能的交易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