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回到位置上,隆慶帝皺眉細問,“但為何浙江巡按王本固信誓旦旦,指責譚七指率寇侵襲臺州?”
“其間關卡臣也想不通,但……”錢淵頓了頓,“只怕二舅已落入王子民之手,二舅因為缺了三根手指在東南有些名氣,而且又因為曾在徐海麾下……”
“徐海麾下……”隆慶帝遲疑了會兒,問道:“如何轉入汪直麾下了?”
“上虞大戰,二舅未隨徐海出擊,守在老巢……徐海兵敗,竄回老巢,是二舅親手殺了他。”錢淵搖頭道:“畢竟身入倭寇多年,難免手上沾了血跡,二舅于心難安,回不來了,回不來了……”
“而臣當年南下之前,曾向陛下許諾,在東南組建船隊專為皇室所有……”
“噢噢噢,難怪當年展才那般有信心,就是因為譚七指!”隆慶帝來回想了兩遍沒發現什么紕漏,“展才當年直說就是,看看,如今鬧到這個地步!”
“宜黃譚氏,無從賊者。”錢淵雙目無神,“不僅臣,還有時任臺州知府的譚子理,臺州同知唐荊川,浙江巡撫吳百朋,寧紹臺參將戚繼光,均知曉此事。”
“臣定計招撫汪直,設市通商……但汪直久居海外,其心難測,臣如何敢不留后手?”
“所以你讓他投了汪直。”隆慶帝看著形容萎靡的錢淵,感慨道:“展才這些年看著風光,也難熬的緊。”
眼看著嫡親舅父深入敵營,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的確很難熬。
錢淵輕聲道:“世間再無譚子直,只有譚七指,但他絕不會淪為倭寇……”
“那些年,他甘冒奇險,身處虎穴,卻心向曙光……”
“其間定有詭異。”
頓了頓,錢淵說出最重要的一句話,“專供內承運庫的皇家船隊,其實就是二舅掌管。”
隆慶帝的反應和錢淵猜測的差不多,甚至更過,“什么?!”
“那譚七指被指責侵襲臺州府……展才適才說他可能……那船隊呢?”
保持沉默的錢淵露出個無奈的表情。
由不得隆慶帝不火急火燎啊,他登基之前,嘉靖帝瘋狂作死,大量采買各種修道煉丹的原料,什么好玩意兒都有,太監、道士也都不是什么好東西,過一手再過一手……
等到隆慶帝登基,內承運庫不敢說空的讓老鼠含淚出去討飯,但也沒留下多少,還好當年裕王府這邊靠著應星糖鋪和其他幾家產業摟了點銀子,錢淵勒索陸炳為了脫身送出的大半家財,再加上去年陸續送來的皇家船隊的利潤,內承運庫這才充盈起來。
隆慶帝當年苦日子過的久了,對銀子難免執著了點……當然了,對于一個皇帝來說,重視財政也不是什么壞事。
如今,皇家船隊關系到內承運庫的主要進項,一聽船隊可能出了事,由不得隆慶帝不心急如焚。
殿內安靜的連大風刮過殿頂瓦片的聲音都清晰可辨,隆慶帝來回踱步,“浙江巡按御史以譚七指侵襲臺州彈劾靖海伯復叛,其中實情難以分辨,而譚七指掌管皇家船隊……”
“展才可有對策?”
錢淵謹慎的搖搖頭,片刻后看似無意的低聲提醒,“陛下,兵貴神速,一旦事情傳揚開,必然稅銀銳減。”
聽到兵貴神速這個詞,隆慶帝靈光一閃,“展才,你再南下一趟如何?!”
錢淵瞠目結舌,說話都結巴了,“陛……陛下,臣南下……南下作甚?”
“當年是你招撫汪直,也是你設市通商……”隆慶帝一邊說著,眼睛都亮起來了,“展才,非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