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島之后知道父親安然無恙,錢淵開始思索善后事,第一個念頭就是,王一枝叛,徐碧溪、劉蛟死,真是好事……特別是徐碧溪,這是汪直已經定下的接班人,心思縝密,處事公正,在海商中很有威望。
聽到錢淵這句話,汪直不由冷笑道:“遣派一人出面,龍泉公想推薦的是尚在京中的方鴻,還是譚七指?”
錢淵微微一笑,“方鴻大哥還需磨礪,譚七指投入汪公麾下時日不久,兩者相互扶持,當能穩住大局。”
汪直打量了錢淵一眼,“你如今名重一時,倒是心狠……”
“非為盜,而為賈,何言心狠?”錢淵面色轉冷,“若是錢某心狠,昨日當立即派人讓方先生回鎮海,今日再從容收拾殘局。”
“此二人主持大局,錢某早在數年前就已定下,只不過汪公御下不力,以至于提前而已。”
汪直忍不住又在想,你到底想做什么,讓嫡親兄長主持海商事……其實海商很多時候和海盜、倭寇是能劃等號的。
你一個兩榜進士,深受兩任帝王寵信,廣有名望,在東南根基深厚,軍中人脈極廣,還想插手海上,難道你想造反嗎?
“其實……這一切和汪公都已經沒關系了。”錢淵笑道:“再熬上四五年,錢某送汪公入京與世兄團聚,共沐天恩。”
汪直猶豫了下,但他也知道,自己沒什么討價還價的余地,嘆息了聲問:“逸兒在京中還好?”
“不好。”錢淵搖頭道:“王本固以譚七指侵襲臺州為由,彈劾汪公復叛,奏折是五月二十八日入京,當日,刑部侍郎、郎中,大理寺左少卿齊聚汪府拿人。”
“什么?”汪直臉色微變,一為兒子,二為時日,自己是六月一日逃竄,而奏折早在五月二十八日就入京了。
“當日,錢某率護衛從刑部、大理寺手中搶人,刑部一名郎中被毆至重傷,右侍郎被錢某扇了一個耳光。”
面對接下來這段話,汪直也沒話說了,不管怎么樣,人家已經夠意思了,甚至都超出汪直的想象了。
“之后錢某覲見,奉陛下密令,當夜出京南下。”錢淵笑吟吟道:“汪公猜猜,為何陛下許錢某南下,而且還加兵部侍郎銜巡視東南海疆?”
“加兵部侍郎銜巡視東南海疆?”汪直愣了下,雖然他不是官場中人,但也知道這個臨時職務的分量,沉思片刻后試探問:“譚七指?”
“哈哈,的確如此。”錢淵大笑,“陛下尚在潛邸時,錢某承諾為裕王府組建船隊,此事朝中多有人知,但知道主持此事的是譚七指的人可不多,王本固自然是不知曉的。”
“難怪,難怪……我都忘了。”汪直低低的嘀咕了幾聲,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錢淵在東南沿海的分量,還想著有朝一日和錢淵相見,只可能是在京中,沒想到錢淵會再赴東南。
“我已命兩浙水師、吳淞水師挑選戰船,今日啟程突襲張璉老巢。”錢淵隨口道:“另外舟山三處碼頭扣留船只甚多,回頭讓毛海峰分分,那些跟著王一枝胡鬧的閩粵海商的船只都給我。”
“行,若是不夠,回頭我從倭國調來補上去。”汪直當然知道,這是為譚七指重建皇家船隊。
錢淵往前走了幾步,視線落在左側的森林,今日還是烏云遮日,不過沒有下雨,茂密的林中頗有聲動,幾只兔子、野雞在探頭探腦。
之前這一番話算是試探,算是解釋,也算是錢淵在告訴汪直自己的底線,你不能走,但需要交出權力……接下來是細節,需要一點點的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