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徐階之所以肯接過錢淵遞來的“善意”,主要是因為高拱。
高拱如今跋扈得讓人刮目相看……刮的眼睛都快瞎了,甚至徐階曾不止一次親眼看見高拱在內閣轉司禮監的票擬上批紅……你個不要臉的,這么想干批紅的活,怎么不割了進宮!
在這種情況下,秉承上善若水,不爭而爭方略的徐階有信心擊潰高拱,真正坐穩內閣首輔的位置。
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比起原時空,隆慶帝提前了五年多登基,潛邸舊臣中只有高拱有資格入閣,殷士儋、張居正等人資歷尚淺,陳以勤丁憂守孝,本在隆慶年間入閣的李春芳、高儀如今還只是禮部侍郎,如果高拱被攻破,隆慶帝找不到能代替徐階的人選。
到時候再回頭反攻倒算清洗東南,對錢淵下手……徐階心里想的東西大抵和錢淵差不多,只是方向反了而已。
所以,在六月一日隆慶帝明旨,而京中哄傳錢淵已在三日前秘密離京南下之后,一直在左竄右跳上書彈劾錢淵,彈劾靖海伯汪直,彈劾寧波知府胡應嘉,彈劾浙江巡按王本固,甚至連鎮海知縣孫鋌都沒放過的那些科道言官基本都閉上了嘴。
很多科道言官都警惕于錢淵的南下,他們都記得昔日這位同僚在浙江都干了什么……當年挖的大坑幾乎讓八成以上的言官都跳了進去,之后那位用三百根巨木和紅薯、洋芋將他們壓彎了腰。
彈劾錢淵是應該的,但首先要確定那廝南下的成敗……打落水狗和打一條隨時會撲上來咬人的瘋狗,那是有本質區別的。
但就在六月十日,王本固已經被扣押在縣衙,錢銳、錢淵掃清張璉、王一枝,并和汪直談判結束的時候,王本固彈劾靖海伯復叛的奏折終于入京了。
一般來說,浙江奏折入京約莫是七天左右,而王本固的奏折用了十天,這自然是有原因的……如果能一戰而定攻破舟山,朝廷很可能不會派出重臣南下,那最大的一份功勞自然是他王本固的。
有王一枝這個內應,王本固相信會迅速攻破舟山,之后再以王一枝為首整頓海商,王本固加上胡應嘉能從容將通商事都握在手中。
靖海伯汪直明目張膽試圖里應外合攻陷鎮海縣城,不果后在奸細協助下逃竄出海,盤桓舟山一帶,浙江巡按御史王本固并浙江總兵官董一奎召集眾軍進剿。
這看上去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靖海伯復叛,這代表著什么?
代表著很多人盼望的正式開海化為泡影,代表著之前很多官員秉承的開海禁使寇轉商的意圖破滅。
代表著一直充盈戶部的東南稅銀長了翅膀飛了,更代表著錢淵當年堅持招撫汪直的方針的完全錯誤。
京中一時大嘩,無數原本保持沉默的科道言官開始瘋狂上書彈劾靖海伯汪直,彈劾招撫汪直的錢淵,甚至連已經被罷官的胡宗憲都沒放過。
更有甚者,京中傳言,錢展才當年招撫汪直,勾結甚深,如今汪直復叛,而錢展才提前南下,顯然早有預謀。
夜風吹拂,隨園中移植來的大樹沙沙作響,樹下的徐渭冷笑一聲,將手中的信遞回給一旁的王義,“放虎歸山?”
“那幫言官還真敢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