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嘆了口氣,將紙丟在桌上,“高新鄭骨頭太硬,只怕這次真如展才所言……勝負難料啊。”
林潤的這份奏折相當于第一顆準確擊中高拱身軀的子彈,其他諸條不提,但這兩條讓高拱無話可說……特別是辛自修彈劾孟洙的奏折中附上了證據,呃,辛自修是南京都察院的御史,提交奏折的時間拿捏得真是恰到好處。
第二天,高拱還堅持去西苑直廬上班,依舊執掌票擬,依舊執掌批紅,依舊將內閣首輔徐階、司禮監掌印太監陳洪當做孫子。
反正這大半年來,關于彈劾高拱霸占票擬的奏折漫天飛舞,高拱也不在乎,但半天之后,某些消息傳入內閣后,高拱慌了。
太常寺卿兼管國子監事殷士儋不知受何人唆使,在大眾廣庭之下,大罵昔日同僚高拱嫉賢妒能。
從根本上來說,高拱的上位是因為隆慶帝,其他人畏懼高拱和隆慶帝之間的深厚關系,但殷士儋顯然是不怕的。
高拱向來公認是隆慶帝潛邸舊臣的頭面人物,即使錢淵也難以相比,殷士儋的表態正式拉開了潛邸舊臣之間的分歧和內斗序幕,這是高拱不想看到的,不是高拱不想這種分歧表露出來,而是他知道……這是隆慶帝不想看到的。
第一時間接到消息的高拱并沒有慌慌張張,而是徑直請見,但聽到陳洪明確的說出陛下不見之后,高拱慌了。
隆慶帝雖然信重高拱,但實在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面,幾乎滿朝皆敵,就連殷士儋這樣的潛邸舊臣都要刀鋒相向。
你身為次輔,搶走了票擬之權,搶走了批紅之權,將內閣、司禮監、兵吏禮三部都視為自留地,對隨園處處針對,如今,連殷士儋都容忍不下?
隆慶帝看了眼手中的折子,嘆了口氣,“無虛言?”
“臣不敢虛言瞞上。”錦衣衛指揮使成國公躬身道:“均為棠川先生親口所言。”
棠川是殷士儋的號。
隆慶帝揉著眉心感覺心累,“正蒙會元出身,殿試探花郎,入裕王府多年,又主持順天府鄉試,同校《永樂大典》,雖然不常覲見,但至今仍是翰林侍讀……”
成國公低著頭沒說話,心想這事兒的確是高拱做的不地道。
殷士儋雖然脾氣火爆,又因為入禮部的路被高拱堵住而惱火,但也不會傻到以自己為由大罵高拱嫉賢妒能,他推出來的人是當年在裕王府中存在感不強的胡正蒙。
按理來說,胡正蒙嘉靖二十六年探花出身,十多年的資深翰林,曾主持順天府鄉試,又是潛邸舊臣,和陶大臨、孫鑨、林燫一起校錄《永樂大典》,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早就該晉升了。
但奇怪的是,胡正蒙至今還只是個翰林侍讀,不說憑借青詞晉升的李春芳、徐渭,也不說已經是翰林侍讀學士的殷士儋、林燫、張居正這三位同年……嘉靖三十五年進士的孫鑨、陶大臨都已經是翰林侍讀了。
最關鍵的是,胡正蒙至今還沒有入詹事府,裕王府的潛邸舊臣除了錢淵全都是翰林官,在隆慶帝登基后,殷士儋、張四維、林燫、諸大綬陸續入詹事府,就連錢淵都進去了,但胡正蒙沒有。
雖然胡正蒙的存在感不強,但這件事還是在朝中一度引起私下討論的……難道陛下看不上胡正蒙?
而今天殷士儋的直言相斥讓所有人恍然大悟,原來是高拱。
兼任禮部尚書的高拱掌翰林院事,任何升遷都是過他的手的,而禮部左侍郎高儀掌詹事府,三番兩次舉薦胡正蒙入詹事府,按理來說這是陛下欽點,但實際上要看批紅……而如今的批紅之權被高拱把持。
這是鐵鐵的嫉賢妒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