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生到現在,只哭過三次。
出身一次,爹下葬的時候一次,娘入土的時候一次。
而現在,是徐玄安三十年的第四哭。
“娘子,相……相公沒用,相公讓你受苦了。”
“這大漢世道濁濁,相公是一輩子都不可能出人頭地的,相公對不起你……”
是的。
徐玄安絕望了。
對這個濁濁世道的絕望了。
田埂上,徐老三罵的難聽,卻也罵的不錯。
沒有眼前這世間都難尋的好媳婦兒,他徐玄安早就餓死了。
書讀了一肚子,本事沒長多少,骨氣卻又臭又硬。
當年張氏堂前拂袖去,清傲高呼我輩讀書不入俗,自有才氣驚天公。
這一去就是三年,他拜官無路,入仕無門。
窮困潦倒!
渾渾噩噩!
當年旗云樓里頭斗酒作詩,沒能換到酒錢,卻換了個比天下人都傻的傻娘子好媳婦兒。
好好的城里富賈千金不當,偏要跟著他去了徐家村。
壘泥墻,蓋草廬,耕田地,織布衣。
在徐玄安夜讀的時候,挑著燈芯,托著下巴,癡癡迷迷說:
“我相公總有一天才氣驚長安,騎高馬,配天刀,錦衣玉冠回故里,讓那些個欺負笑話咱家相公的無知村民瞪著眼張著嘴,嚇得跪在地上磕頭叫大老爺!”
徐玄安也一直以為自己會有這一天。
但現在。
他絕望了,崩潰了。
他虧欠這個傻傻的跟著他的娘子太多太多了。
“相……相公,你怎么了?”
“你……你不要嚇娘子,不要嚇平兒啊,娘子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什么都不覺得虧欠的。”
胡氏抱著徐玄安的臉,也哭了,在哭訴著。
可她越是這么好,徐玄安的情緒就崩潰的越是厲害。
突兀間。
徐玄安將襁褓里頭的徐安平塞回到了胡小翠的懷里,整個人跟瘋了似的,沖進了屋子里頭。
胡小翠抱著還只會牙牙喊著爹的徐安平,傻立在了當場。
懷中的孩子哭得厲害,她也淚流滿面的手足無措茫然。
而后。
就看著徐玄安抱著十幾卷的竹簡書從茅草屋出來,整個人就像是瘋了的一樣,朝著生火做飯的偏屋子里頭沖去。
那一刻。
胡小翠終于明白了徐玄安要做什么。
只見她什么也顧不上的沖了過去,死死的拽住了徐玄安的胳膊。
胡小翠的力氣很大。
這是跟著徐玄安這么多年以來,生生的練出來。
曾經衣來張手的富賈小姐,被生活生生逼的敢提著柴刀在半夜里頭跟野狼對視,在村東頭連罵男女老少!
徐玄安被胡小翠拽的直接栽了個大跟頭,癱坐在地上,像個傻子一樣。
“相公,你不要這樣,你更不能燒這些書啊!”胡小翠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