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燈棚大些,花燈豪奢,有的小些,花燈也不甚名貴,更多的,卻是無有燈棚,只一個個或艷或素,或花或獸的花燈架,后面立著一個個興奮而又羞澀的少女,富貴與貧窮,即使在這全民盡歡的節日,也無處不在彰顯著她們的不同。
不過女孩子們有一點共通,都是俊俏嫵媚的樣子,想來那長的丑的,也沒有勇氣在此擺花燈,若是無人提詩留詞,丟的面子可就大了。
走過一處大燈棚,一大群人圍著,正有人落筆提詩。李績湊過去一看,這里的小姐大概是愛花之人,棚中數十盞花燈盡皆各式各樣的花卉,爭奇斗艷。獎品更是一粒核桃大小的夜明珠,價值怕不得近千兩銀子。
一般而言,士子們都會依據少女的愛好來賦詩,比如這位正在書寫的,‘彩袖殷勤捧玉鐘,當年拼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摟心月,歌盡繁花扇影風。’
士子提詩,燈棚都備有條案筆墨,其精巧之處,在于條案下備有射燈,若有人提詩,詩作會被燈光投射到一旁豎立的大片深布上,周圍十數丈內都能看清。此詩一寫完,下面圍觀人群俱是一片叫好之聲。
公平的講,此詩寫的相當不錯,對景應人,詩句繁華中透出一股清新,實乃上乘之作。在一眾圍觀者的哄笑聲和士子一臉期盼目光中,棚中佳人卻遲疑不決。
現下才是六月燈節第一天,盛會才剛剛開始,現在就立詩于幕,無疑是確定名詩有主,這往后,誰還會為她提詩?也許,以后還會有更出色的詩作在等她呢?這小姑娘有點兒貪心,又不愿放棄這明顯不俗的詩作,故此舉棋不定。
李績在旁邊搖搖頭,他兩世為人,對人心把握有些心得。一看這姑娘便是初渋人世,豈不知一鳥在手,勝似百鳥在林,詩詞這東西,講究緣份,喜歡就拿下,否則以后也未必如意。
棚外眾人看她遲遲不肯表態,更加興奮,隱約有女子喊道,“擲竹,擲竹……”
一時間,聲音越來越大,群情激昂,一眾圍觀男女齊聲大喊,“擲竹,擲竹……”
李績大惑不解,一把扯住身旁士子問道,“兄臺,這擲竹卻是何意?”
士子正興奮的看著一眾女子擁擠呼喊,口中不耐道,
“一看汝便是外鄉人,竟連擲竹也不知,六月燈節,詩作無數,豈可盡入棚中女主之手?佳作她們占去也就罷了,其他看不上的,卻須由場中諸人自決。”
李績正待詢問這看不上的詩作卻是如何自決,卻見那棚中貴女,大概是年幼臉嫩,身份高貴卻受不得激,煩燥之下,把詩作塞進一竹筒之中,揚手往人群中一扔,頓時如沸油滴水,周圍十數個年輕小娘一個個你爭我搶起來,好在女子力弱,也無人受傷,最終一紅衣小娘搶得竹筒,歡天喜地的去了。倒是旁觀的諸多男人卻無一伸手,只在一旁起哄加油。
李績大樂,原來他還奇怪,觀燈人群中為何這許多花蔻少女,卻原來都是普通人家女兒,搭不起燈棚做不起花燈,又想擁有一首屬于自己的成年詩,于是結伴而來。
貴女眼界高,非上品佳作不入眼,眾多被遺棄的詩作,就成了她們的獵物。就比如那紅衣小娘,一文錢不花,卻得了首好詩。這燈會,與李績心中所想截然不同,卻是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