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妹的聲音高了幾度,鄭富貴的嗓門低了幾分:“我在公社打聽過了,蟈蟈要是考上大學不光不花錢,他每個月還能領什么助學金,有錢還有糧票——”
“我讓你去給人打打預防針要錢的,你管我兒子上大學會不會花錢做什么?”
杜小妹的聲音繼續抬高,鄭富貴的聲音已經聽不清了:“那——這——好——”
“人家給你帶兩個高帽你就不知道姓什么了,我不管,我要錢,以前沒錢就沒辦法,今年收成好副業里也收了那么多錢,還辦了樓板廠的,我不管,鄭富貴你要不來錢,你試試!”
當杜小妹的嗓門變的有些尖時,鄭建國連忙從屋里躲了出去,他對于老爹的性子也是明白,男人嘛,臉面上過的去就沒什么大問題,知道自己考了大學后有來看病的,都會在言談當中說幾句好話,心情舒暢的鄭富貴也就有些飄了,雖然他讓自己說沒考上。
大學考完了,天也越發的冷了,鄭建國的日子并不好過,秋衣秋褲的一個多星期換一回,洗一次要晾好些天才會干,于是成天介的賴在了床上,書也不看的睡了吃吃了睡,直到有天被鄭富貴拉起來:“今天你二姐對象要來,趕快起床準備陪客,現在年齡這么大了,也該經經場面了。”
大姐夫王來家在一個公社的隔壁小王莊,二姐夫趙兵就比較遠了,家在余泉地區最南頭的微湖,上門一次則要坐三個小時的車,八點上車到了家里就奔著十二點去了,來一次很是不容易,最主要的是這次鄭建國的干姑也會過來,屬于家里為數不多的親戚,需要他出面作陪:“我二姐想中了?”
“人家是裁縫,別看是個男的,從小就幫他娘扯布做衣,手工特別的巧。”
上次干姑過來他正考試,也就沒有照過面,現在隔了這么點時間又跑來一趟,顯然還是有點急切的想法在里面,鄭富貴說著出去了,鄭建國開始拿起杜小妹找出來的新衣服穿。
嶄新的藍褂子上壓痕一道一道的,便是前些天踩了雪的棉鞋也洗的干凈,套在腳上還能感到里面的熱乎勁兒,只是穿戴一新到了門口沒多大會又凍了個透心涼,貼身衣物不保暖就這么個下場,感覺還暖和的被寒風一吹,只感覺和沒穿似的。
鄭建國的干姑劉荷花還是他奶奶年輕時認下的干閨女,老人去了后還以閨女的禮送了一程,上次帶著趙兵過來見了一次,算得上是兩人都沒多大意見,鄭富貴瞅著趙兵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普通模樣,也就點下了頭,最起碼在眾人面前是這么做的,只是這次趙兵的父親趙三才也來,這就算是會親家了。
鄭建國全程陪同的同時,腦海中還轉悠著怎么二姐的事兒提前這么長時間,記憶里鄭夏花要到翻過了年,也就是一九七八年的五一勞動節時才會和趙兵見第一面,當年的國慶節出門子結婚,當然這個狐疑他也只是在腦海里想想,真是問出來怕是會被人多想。
“蟈蟈,娘叫你有事。”
擺設般掛著個微笑的鄭建國正瞅著對面的趙兵魂游天外,門外傳來了三姐鄭秋花的聲音,大姐出門子了四姐成了工人,高考完后在沒出成績前依然是供銷社的工人,上班什么的自然是不能少,這會兒二姐的公公和對象上了門,家里也就剩下了鄭秋花可用,現在聽到召喚他便抬起屁股出了堂屋,不想被外邊的寒風迎面一吹,脖子一縮到了廚房里:“娘,你叫我?”
“你姑想問問你考的怎么樣。”
杜小妹頭上裹著個毛巾正在做菜,旁邊正拉風箱的劉荷花面色黢黑牙齒花白:“蟈蟈,我聽你娘說你考的不錯?”
“嗯,考的是不錯,都答出來了。”
鄭建國話音未落,正揮舞著鏟子的杜小妹接過去開了口:“也就是蟈蟈就年齡就差那么幾天,要不然也輪不到冬花去當工人,蟈蟈比冬花的學習都好,那要是去考工,還能輪到冬花?”
“娘,那個工作只招女的。”
聽到杜小妹重男輕女的思想,鄭建國也是當做了耳旁風,瞅了眼旁邊默默干活的鄭夏花,接著開口道:“倉庫保管不要男的,搬運工倒是要男的,可那個活也不用招考,誰家沒個閑著的年輕人——”
“嗯,蟈蟈是變了,上次見他說話還靦腆的很。”
劉荷花的黑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一指他的額頭道:“小妹你別擔心,我看蟈蟈就是吃商品糧的命,你現在也別急,這次保準考個狀元出來。”
鄭建國扯了扯嘴角露出了靦腆的笑,這年的高考是全省各自命題,狀元不帶個全國,那還叫狀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