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建然遠來是客,又是鄭建國要去學校的領導,中午的飯桌上自然少不了她的位置,連帶著兩位記者和地縣公社的幾位領導將大圓桌擠了個滿滿當當,鄭建國卻是沒有上桌子,而是在廚房里扒著早飯時被郭炳河叫住:“蟈蟈你吃完飯別跑,你還得給領導們敬酒,他們大老遠的過來,不容易。”
“是,不容易。”
鄭建國跟著說了句,接著便見郭炳河兩眼圓睜,繼續點頭道:“嗯,我聽支書你的。”
“你這小子,行,慢慢吃吧。”
郭炳河還以為這貨陰陽怪氣的在說反話,瞅著他不像才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個燦爛的笑:“你這回可是咱們三里堡大隊的功臣。”
“全靠支書你栽培!”
鄭建國蹲下將塊豬肉塞進嘴里吃著說著,郭炳河眨了眨眼后走了,一旁裹著個大圍裙的李鐵湊到旁邊:“蟈蟈,你說羊城那的手表,四十塊錢一塊?”
“你想干嘛?”
眉頭一挑,鄭建國咕咚將嘴巴里的肉咽下,一雙眼睛瞅著李鐵滿臉正色:“你別想那些,本錢就不說了,介紹信你有嗎?沒有介紹信你能買到票嗎?沒有介紹信你能住店嗎?”
“要啥介紹信啊,瞅準鐵路上的貨車,誰還堵你不成?”
李鐵滿臉沒當回事兒的蹲在旁邊,對于鄭建國這種按部就班的心態開始批判:“住就更好解決了,候車站醫院的又不攆人,大不了橋洞下也能湊合啊——”
“那要是被抓了呢?”
鄭建國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李鐵這么個語氣顯然是深思熟慮過的,他的心情也就不是很好:“被抓了就得去勞教——”
“你不懂。”
李鐵臉一歪,滿是鄙夷的看著他開口道:“被抓就說是知青,想回家,以前王國懷他們在車站逃票就是這么干的,回家直接找貨車一翻,別說介紹信了,連錢都不要。”
鄭建國不知說什么好了,這會兒的列車還沒提速,最快的時速說是八十公里,但是能開到五六十那就到頂了,普遍的都在四十公里這個速度上晃悠,手腳敏捷的在火車出站時就能竄上去,只有極少數的車次能突破一百公里,所以李鐵這個說法很有建設性,特別是他在點出王國懷的回家方式后。
但是,還有最關鍵的一點,鄭建國不相信這貨也解決了:“你們吃喝可以要,但是買東西是要本錢的,你們有嗎?”
“我們這段時間攢了四十塊錢了。”
李鐵下意識的說完,才想起被發財叮嚀過的事兒,迎著鄭建國的面色一陣忐忑,終是開了口道:“那個,你別告訴別人——”
“我不告訴別人,難不成你們倆打算用這四十塊當本錢?”
鄭建國沒想到這倆人竟然能想辦法湊出四十塊錢來,接著四下一打量就見卜發才在不遠處掄著輕飄飄的斧頭劈著柴,還不時的往自己看一眼,也就明白這貨應該是來找自己確認的原因,怕是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我不會告訴別人,但是你要是在外邊出了事兒怎么辦?”
記憶中李鐵這貨后來折騰著開了家養殖場,不過那會兒已經是二十年后小李鐵都能跑著打醬油了,鄭建國也就感覺是自己這只蝴蝶帶來的效應作祟,顯然李鐵并不這么認為:“能出什么事兒?錢都在發財身上,他總不至于為了這四十塊把我埋了吧?”
“四十塊不至于——”
鄭建國想說四百塊差不多就能讓那位眼里只有錢的發財下狠手:“把你賣了應該是有可能的,我聽說有些地方的磚窯里都是外地人,吃都吃不飽穿不暖的外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