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殘陽如血,將整個紫竹城都燒成了暖目的紅色。
城西,王記米行,后院。
周凡扛著最后三袋大米,一天下來整整八百多袋,每袋七八十斤的重量讓他此刻氣喘如牛,全身的衣服都是濕漉漉的。頓了一下,咬咬牙顛了顛肩頭的米,低喝了聲后彎腰走進倉庫放下,才感覺一陣輕松,連腦袋都有點暈乎。
“好小子,有把子力氣。”米行的管事拖著臃腫的肚皮,看不到眼睛的臉上堆著三層肉,笑呵呵地,“整個紫竹城的腳夫行當里頭,就屬你周小子最拼命,不僅做腳夫還做苦力,一個人當三個人干。”
“混口飯吃而已,王管事。”周凡露出一絲苦笑,“再說了,家里還有弟弟妹妹要養活,不拼不行。”
“我王胖子這輩子最佩服的就是你這種人了,明明不是親兄弟姐妹,卻照顧得比親兄妹還無微不至,我家那幾個能有你半分就好了。”王管事一邊掏錢一邊說,“工錢你數數。”
周凡接過錢,皺著眉:“這多了吧?”
“辛苦錢,給你湊個整,別墨跡,天色不早了,趕緊回家,下次有活通知你。”
“那就多謝王管事了。”
周凡沒有推辭,他這次為了搶活,報的工錢本來就比其他人低上半成,也不怕王管事因為多給了而不好跟米行交代。
走出米行后院,街上都是行色匆匆的腳夫苦力,間或有一兩輛抄近路的馬車疾馳而過,木質車輪壓在石板鋪成的路上,把沉積的黑色污水都碾了出來,躲避不及的被濺在身上,惹來一陣罵罵咧咧。
周凡剛踏出門,就瞧見一架拉滿了貨的馬車飛奔而來,或許是因為道路年久失修的緣故,馬車在他旁邊顛簸了下,掉下來一個巴掌大的木盒子,根本沒人發現。
用腳輕輕將盒子撥到不易發現的地方,等馬車走遠了,趁沒人注意,周凡一把抓起來塞進懷中,擠進三三兩兩的人群中,繞了幾圈,確定沒人跟在后面,才往家里趕去。
來到這個世界二十三年,周凡唯一學到的事情就是怎么生存下去,禮義廉恥并不能讓人填飽肚子。
周凡的家在城北,過世的爹娘留下來的老房子,雖然破敗,但卻收拾得井井有條。
遠遠的,周凡就看見兩個瘦弱的身影站在門口翹首以盼。
“哥哥,你給小虎帶劉記果脯了嗎?”
“哥,喝水,馬上就能吃飯了。”
前者是一個七八歲大小、虎頭虎腦的男孩,滿眼的希冀;而后者則是一個約十四五歲、亭亭玉立的女孩,捧著一個杯子,杯子里的水還在冒著熱氣。
藤虎。
藤玉。
七年前被周凡的爹娘從外面帶回來,不久后二老相繼離世,走之前鄭重其事地交代要照顧好的弟弟妹妹。
周凡拼了命的沒讓二老失望。
摸了摸藤虎的小腦袋,周凡掏出用紙袋子包著的果脯,又接過藤玉手上的水杯一飲而盡,才道:“進去吃飯。”
餐桌上,藤虎一口飯一口果脯,吃的不亦樂乎,周凡從兩盤看不到多少葷腥的青菜里挑出幾條肉絲夾到他碗里,藤玉皺著好看的眉毛:“哥,你不能這么慣著小虎。”
“他才多大,多吃點長身體,老古話能吃是福嘛,你也一樣,吃肉。”
說著,又給藤玉夾了兩條肉絲。
這下,盤子里真的只剩下青菜了。
藤玉欲言又止。
“有事?”
周凡瞧出來不對,趕忙詢問。
“哥,猛虎幫的人今天來了。”藤玉放下碗筷,低著頭,像是做錯了事。
“距離收租不還有十來天嗎?”
猛虎幫是城北大幫,幫眾近千人,官府都不好管,居住在城北的人每個月都要給他們交錢,美其名曰房租,就算房子是自家的也要交。
不交,可以,遭賊失火的意外在所難免不是?
“不是收租。”藤玉搖搖頭,臉色更難了,“他們說,從下個月起,房租要上漲五成。”
周凡笑了笑:“我還以為多大事情,五成就五成吧,哥哥想辦法,吃完了帶小虎去睡覺。”
“可是哥,五成啊,夠我們吃四五天的了!”藤玉急了,而后又捏著衣角,“我想出去接點漿洗衣物的事來做做。”
“你給我老實在家待著!”周凡一拍筷子,感覺語氣可能重了,又笑了起來,“放寬心,有哥在,肯定餓不著你們姐弟。”
周凡說這番話的底氣,來源于懷中的小木盒。
他認識那輛馬車,是城里最大的藥材商李家的,而李家經營的藥材無不是精品中的精品,最便宜的也值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周凡一年都掙不到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