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軍又道:“那小兒確是一個人物,俺看他那一手打彈丸的法子,出手顯見是個……不對,不對!”
老軍臉色變了數變,忽然吃驚地拉著姚平康急聲道:“如要辦那大事,何不先取了寶物?”
姚平康握緊刀柄,滿臉的胡茬子因臉上緊繃著,嘴角高高抿起,又是冷天,愈發顯得黑幽幽的,他目光銳利,瞧著西方天邊,又往西北方向瞧一眼,輕輕嘆出一口氣,說道:“那小兒機敏至極,又有那朱文——此人雖不是甚么人物,也是個機敏的人,我聽他名字已多次,見面雖然失望,畢竟那也是個讀過書的人——此時問他要看寶物,你道他肯么?只怕要左右推托,說不好這里一喊,折可適知曉此時,定先責我與流民爭利。至于今日之事,怕甚么?”
老軍見他眼中驟然爆出光彩,心中便知這人的打算。
他是隨從姚平康之父征戰沙場的老卒,乃是姚平康家的家將,自然要為姚平康打算。
姚平康此時現出籌謀城府,他自然高興的很。
只是若那小兒此去不回又當如何?
“若回,一是鐵鞭寺確無西賊諜子,又一必是那小兒手段了得,倘若未回,”姚平康干裂的嘴唇上,絡腮胡茬似乎都泛著幽幽冷光,他揮手重重在面前一劈,彷佛腰下鋼刀般凌厲,口中說,“正因此事,灑家引軍蕩平那鐵鞭寺,看他里頭有甚么作怪——若不然,鐵鞭寺與這個節級有舊,與那個員外往來,又是提舉渭州寺觀家座上常客,焉有道理傾覆那個地方?!”
老軍頗是欣慰,站在姚平康身后,看他雄壯身形與他老主人頗類心中便感歡喜。
為將者,不可有婦人之仁!
若非當年……
老軍心中有所思面上顯現出來。
他目光憤恨,一口發黃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姚平康回頭看他一眼,心中也自惻然。
“罷了,這西軍里的齷齪腌臜,灑家比之則如小兒般天真。”姚平康釋然笑了。
他原本還是有一些羞愧的。
要用一個軍戶子弟,他不愧。
然那只是一個逃難中歸來的少年人,以他為餌乃至圖謀他寶物,此為男兒所為。
此刻想起心中幽憤,姚平康當時便將那些煩惱扔在腦后。
他自謂此是頓悟了。
老軍又在一側說:“只盼那小兒歸來,又留有甚么寶物。”
這話讓姚平康心下一怔。
是極,若是他將最后的寶物都賣給那無空而那鐵鞭寺并不是個諜子窩又該怎生是好?
姚平康一咬牙,到底熬不過將門種的驕傲。
他重重跺腳咬牙道:“縱使沒有了,那也是天意,如同那鐵鞭寺真是個賊窩,灑家隨后給他收尸,那也算是一段機緣,有,是機緣,不有,那,那,”他一連說了兩個那字,重重揮手道,“那也是機緣!”
老軍目光閃爍,低頭沉吟片刻,他要借口離開。
姚平康并不允準,他還是有些驕傲的。
只是他心中偏向哪一個“機緣”,他自己許也是不敢承認的。
這且也算是最后的好意了罷。
姚平康心中想道。
只是他畢竟心下羞愧,到底不敢在河堤上站著。
一刀一槍殺出個前途來的,心狠手辣是真,面皮確不比那讀書的,滿口經義的厚,此也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