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在村里生活過,知道一些農人知道的事實。
朱文又道:“國朝少馬挽力不足,渭州雖是軍州,挽力也全靠牛驢,至崇寧年章莊敏楶公主關西諸路時,引關中驢,又自胡商處買西域驢,渭州輜重挽力之缺方得以解決,又沿用鄉民土法,學西賊本事,多產騾子,由是渭州之騾已足夠鄉人常用,富貴人家多用馬騾作挽力,鄉民則取便宜許多的驢騾,畢竟此地乃是軍州,倘若農忙季節,地里頭都是耕牛,一旦西賊打來,只怕逃跑也不及。”
寥寥幾句話,李寇從中得知最有用的消息。
這里是長年累月有戰爭的地方,與后世那個五線小城不同,這里如今是邊境。
李寇便問:“決提二字怎樣寫?”
朱文不知他所想之事,只道他是個好學的,乃取路邊碎石在地上寫出駃二字,李寇跟著學寫兩遍,間架結構記住,抹去地上字跡,已能工整書寫了。
朱文笑道:“大郎筆法倒是老練,只是寫字不比……”
“走吧。”李寇扔掉碎石起身便走。
朱文知他是個高手,但他不愿讓無空得知。
朱文心下存疑,看李寇目視無空,心下便明白了,不由暗暗忖道:“這少年人機敏警惕至此,也不知一路逃回渭州時,吃了多少苦頭——不對,不對,他確不知駃二字怎樣寫法,但他只學兩遍,心下已有了記法,以他年紀如若好生寫字,倒也不怕沒有個前程,只是他待這僧人似乎甚為戒備,道是何來的理由?”
漸漸到了涇河邊上,土路越發狹窄,只是每隔百丈便有路邊一處錯馬的過路坪,彷佛會車的地方一樣,星星點點一直往西北方延伸。
李寇又見冰凍的涇河,比后世寬闊數倍,此時冰凍未解,河上有上百人,手中各持鐵鍬棍棒,又帶著繩索,又帶著斧頭,都在腳上裹著粗布,正在河面上鑿冰,這是李寇知道的,古代大戶人家亦或者官府,常在冬季取河上厚冰,儲藏以待夏日利用,他看過一篇報道,說是清末那會子,紫禁城里尚且有冬日鑿冰的隊伍,具體已不記得了,只知道冰可以留在夏日取用。
李寇方將將見了山路與后世里相近,心下正略略有些欣喜,又見這冬日取冰的隊伍,心下又暗淡許多,輕輕嘆口氣,他自言自語道:“到底還是徹底不同了。”
這里不是他所熟悉的平涼,這是宋朝時代的渭州。
在這里,他不是故鄉的故人。
他只是一個誤闖的客人而已。
在這里他尋不到熟悉的景物,也自然見不到熟悉的人。
他是真真正正成為一個千年之前宋朝時代的人了。
李寇心下一股沖天怒火直往上翻,一起壓在后頸處。
只待有個時機,那怒火便要火山噴發一般爆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