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伯道:“老漢省得。”
李寇怕的就是誰都省得。
但他暫且無法回到渭州府。
他還暫且當著潘原的縣尉呢。
李寇目送忠伯離開,正要轉身時折彥質從后頭排了他的肩膀。
這廝心思深沉他也害怕。
今兒一早見他背手踱步,折彥質便篤定一件事。
李大郎又琢磨坑哪個倒霉鬼!
“你直與哥哥說,又要坑誰了。”折彥質直問。
李寇看他兩眼才說道:“我想從涼州購買駿馬。”
折彥質駭然。
李寇道:“仲古兄以為如何?”
折彥質在這一瞬間確定了自己的心情。
同情。
他同情曹秀這個今日要被李大坑害的倒霉蛋了。
你干甚么不好偏與這廝作對?
但折彥質給李寇送了一個承諾。
但凡能從涼州乃至西夏弄來駿馬,樞密院替你照應生意!
“但西賊怎肯與我們做這樣的生意?”折彥質撓頭。
李寇便于他說了一個真理:“這些人,你肯送他一成利潤,他們會找在你之外的合作伙伴;你若能給他們提供三成的利潤,他們愿意考慮為你提供分外照應;當你能為他們提供一份利潤在五成的生意,他們甘愿冒著危險,想著法兒幫你尋找規矩紕漏。倘若有十二成的利潤,他們甚至愿意推翻自己的道德體系,若有三百成的利潤,或許,他們愿意出賣自己的靈魂,乃至殺死他們的刀子。”
李寇一笑道:“于我而言,給他們提供的寶物,既不是西夏最渴望的糧食,也不是他們想高價買的鋼鐵,只不過是一些琉璃,或許還會有一些調料,更重要的是,這些物件,他們可以通過控制河西走廊的大好的優勢,在西域那邊賣出十倍的價格。西夏,是李氏的西夏;西夏人,是西夏當朝者的牛馬。對于曹氏而言,他們本身既不缺糧食,需要更多的糧食也只是為了獲取更多利潤。他們也未必缺少鋼鐵,獲取鋼鐵不過要在西夏朝廷當上大官兒。但我的琉璃寶貨,他們能數倍于這些物件的利潤地從西夏所有人,包括皇帝與老百姓在內,曹氏能從這些人手里獲取更多利潤,你說他們愿意想辦法給我們賣馬,還是看著這些好處從手指縫溜走?”
折彥質聽的瞠目結舌,他是個實實的君子之人,可李寇說的,無一不是奸險惡毒的真道理,他竟既無法反駁,也不愿承認這真理了。
折彥質脖子上的血管竟然暴起,他睜大眼睛看著李寇,口中“可,可,可是”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大郎要找的合作商人,也只有曹氏一家了啊!”
“是嗎?”李寇手指西南方向道,“吐蕃恐怕也有機敏商人呢吧?涼州,果真是曹氏一手遮天的涼州?折兄,你可別忘了,倘若西域諸國,諸如貴族之類的人得知有價值連城但多如牛毛的琉璃寶貨,他們愿不愿意以此作為貨物,在蔥嶺以西尋找商機?倘若曹氏阻攔這樣的商機了,他們得知我愿意許他們百倍的好,他們會怎么對付曹氏?曹氏又怎么對付那些愿意坐地吃買路錢的西夏貴族?利益,會讓這些人忘了自己的階級,哦,也就是出身與利益所在,他們不介意為百倍的利益出賣殺死他們的鋼刀。”
折彥質默然許久,他不知該怎樣評價面前這個家伙。
“怎么樣,合伙?”李寇問。
折彥質搖頭:“此事我不與旁人說,大郎,你可莫要忘了……”
“我志向,并不在此。”李寇道,“所賺的錢,撫養窮苦人,興修水利和交通,使西陲,不再以蒼涼窮困特色立于中原王朝版圖,”他又說,“人富了,要教育,使老有所養,幼有所育,此后,滿山有樹,河水清澈,萬民安居樂業,而我,可能只是要找一條回家的路,僅此而已吧。”
這話讓折彥質既困惑又奇怪了。
你不是找到北原了嗎?
“路,看得見的,既在腳下,也在心里。”李寇悵然道,“倘若能見我父母,為我弟弟娶親,送我妹妹出嫁,別說是名滿渭州,便是跺腳天下驚,側目諸侯懼,何足道哉?”
這話竟令折彥質胸中陰霾一掃而空。
“大郎是個人物,但也是個赤誠男子。”折彥質笑道,“罷了,你小子要把西陲鬧個甚么天翻地覆,灑家也是不管的,說,怎樣助你一臂之力?”
李寇揚眉脫口而說道:“糧之急需,為我所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