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貫道:“如今,天子竟舍棄花石綱暫且不愛,只盼著琉璃寶盞抵京,這便是商機,他們的目的,并不是與甚么同僚報仇,他們只盯著錢,錢!”童貫冷笑道,“國朝的文人,多的是嘴上排斥商賈的人,何曾有不愛錢的?他們要買名茶,要買好紙,更好勾買書畫,還要結交同僚,甚么瓦舍里聽曲兒,甚么青樓上夜宿,哪一樣不需要大把大把的銅錢?李大郎手握寶藏,這些潑才動了心思而已。”
隨從驚訝道:“莫不是要……”
“投送大牢里,定個胡亂罪行,一頓殺威棒打死,那固然不好,然,刺配三千里,路上多的是他們的黨羽,呸——口口聲聲某家結黨營私,這些個官人哪一個不是這般嘴臉?”童貫習慣性跑偏,回頭又收了話尾巴,痛斥說道,“到時,琉璃盞如何制造,明鏡如何制造,俱都是這些人的家產,倘若再有幾個混賬老進士,以頭觸墻要天子以‘罪犯之進獻,實乃渾濁物’,把琉璃盞以及明鏡俱都打到民間商鋪,他們可真賺的盆滿缽滿,誰記得李大郎獻寶?”
他這么一說,隨從明白了。
“如此說來這廝倒也是個人物。”隨從小心提醒了一句。
童貫錯愕了。
是啊。
若非想到這里,他還未想到李寇久留潘原到底甚么用意。
破案,自然是極重要的。
然而這里頭未必都是為慕容彥達助拳。
這里頭,只怕還有李大郎的諸般心思啊。
“真是個人物。”童貫心懷一暢哈的一聲,竟失笑起來,他吩咐,“不過是皇城司幾個小卒爭斗,何曾與秦王宮中有些瓜葛?你遣人去告知李大,便說,”童貫踟躕著字斟句酌道,“你只說,皇城司不出京師,乃祖宗家法,只是有些人扯了虎皮妄圖作大旗,他們的買賣,可沒有分毫交給天子,更沒有交給秦王后裔,倒是秦王后裔有人主動鉆進去。”
隨從道:“倘若劍指那幾個頭領……”
“李大是耿直,卻不是莽撞人啊。”童貫笑著道,“去吧,告知他此事,他會知道如何處置,”這權勢滔天的人竟自言自語道,“手握證據,哪個文官敢陷害?倒是這憲司,嘿,嘿嘿,好大一塊火炭,點著了放在手中,可就不知這些潑才如何區處了。”
他卻不知折可適正與折彥文折彥野相見,這兩人帶來了李大郎的心事。
“史慶必是鑰匙,掌握史慶便掌握皇城司殺死原潘原監押官的原因,如此,卷宗送達憲司,看他們如何面對出了京師的皇城司,便是這打算。”折彥野匯報。
折可適聽了,也只是笑了笑。
他不喜歡在后輩面前稱贊外人。
只是他心里印證了史慶的身份,如今只一句感嘆。
“若有對付憲司急切要接此案的對策,那便真是麒麟兒,”折可適心想,“只若是如此,未來掌西軍大權者,只怕是他了。”
這可不是什么好話。
這也是一句很好的話。
李寇可不接這個話頭。
他也沒想過要替代西軍將門。
在寫給馬姑娘的信里,李寇明確提出倘若憲司早早察覺皇城司邏卒,潘原廂軍監押被殺大概率竟是權力內斗,下一步又該如何應對。
他的建議是暫且不理這些事,馬姑娘只管把糧行拿下便最好。
“潘原事,與皇權干系深厚,少有人愿意招惹,且慕容彥達又是貴戚,憲司有顧慮,倘若他們敢派人接手,皇城司必然又派人前往,且渭州權力爭斗正當緊時,天子待將門態度曖昧,童貫又在點察禁軍,他們最愿意盯著這個好處。”李寇叮囑道,“而若一旦他們敢于前往潘原,則以蝗災為契機,只消讓渭州百姓得知折公有被迫遠走他州之消息,斗爭重點必定轉到州府,潘原潛入水下,憲司必定干涉行政事務,此真更換憲司一眾首腦之機,故此勿憂之。”
況且,他手頭還有不得已的法子。
比如暗殺,乃至栽贓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