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輸法與南方九路發運司還行,市易法來了。
于京城設置市易司,邊境與各大城市設置市易務,商賈貨物滯銷,可以將貨物賣給市易務,由行人、牙人公平議價,或給錢,或用市易務其他商貨交換。再于市場短缺時賣出,或調往其他短缺的城市出賣,市易務不可能親自賣,也有賣的辦法。各城市將各個商販編入市易務,商貨進行議價后賣給他們。若是商販沒有本錢,用家中房宅或金銀做抵押,由五人作保,向市易務賒貨,年利二分。
看上去各方面皆會滿意,市易務也賺了錢。
但放大到全國……一千年后,也沒有那個國家有如此強大的調度與監控能力!
平買平賣迅速變了性質,蛻變成強買強賣,元豐八年罷廢市易法,朝廷派人清點賬目,發現僅是商人所欠的市易利息錢,便達到了九百多萬貫,市易務不是市易務,乃是全國最大的高利貸主!
買中招,賣也中招,連李闊海也中了招,抽出數量不菲的新油“賣給”市易務,幾乎連成本都收不回來。
“你家瓜成本幾何?”
“施大郎,朝廷新政,我亦知之。市易法乃商賈滯銷商貨售與市易務,由市易務售給商販。”
“其一,我乃農民,非乃商賈。”
“其二,我自產自銷,非乃滯銷。”
“其三,瓜非瓷器絲帛,成品出便知其本,一場大雨,一場蟲害,一場病瘟,瓜立時減產也,我如何知其成本?”
“劉西坡,此乃市易務之議,與我無關,我原先亦是牙人,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然編入市易務后,我家生活日拮據也。”施牙人說道。
未必是這樣,官府將這些牙人編入市易務當幕僚,薪酬確實少的可憐,然而與拘攔人一樣,會從每筆交易里拿到一定的抽成。正是這個抽成,讓市易法進一步惡化,不管什么貨物,都開始強買強賣。“增商稅色件下及菜果,而商賈始困矣;又立賒貸之法,誘不肖子弟破其家”,“凡商旅所有,必賣于市易司”,“盡籠諸路雜貨,漁奪商人毫末之利”……
其道理如同有些部門從罰款里拿出一定比例作為獎金一樣,結果各種亂罰款出現了。
劉昌郝也不欲辨,人家找上門來了,想不放血是不可能的,爭的也只是放血的多少。
“我與果子行交易,每斤十六文錢,市易務給我價幾何,每次欲得幾斤?”
“務里諸行人議,每次欲得三萬斤,每斤八文錢。”這還是看在劉昌郝薄有名聲,不然市易務派人下來,又是一個沒權沒勢的鄉下小子,直接包圓,給四五文錢一斤便好了,你還想要多少?
“你們搶啊,”朱三憤怒地說,這是我說了五萬斤,若是說十萬斤,你們豈不是要六萬斤?
劉昌郝擺手示意他不說話。
別看朱三是牙人,對市易法懂的真沒有劉昌郝多。
市易法是開封“草人”魏繼宗提議的,王安石又參照了王韶在秦州為了募集軍費的市易,桑弘羊的平準法,以及宋朝的團行運行機制,進一步完善,迅速推向全國。
才開始確實是對滯銷商貨賤則少增價,隨時估出賣,不得過取利息,但是王安石疏忽了市易務的運作、儲存、保管成本,并且請的是牙人與行人議價,所謂的行人便是商人,這些都是“逐利而行”的群體,給一些好處,會如何做,迅速就變成了高買低賣。為了盈利,漸漸朝廷也默許了強買強賣,強買不僅李闊海的新油,劉昌郝家的甜瓜,“但是一二頂頭巾,十數枚木梳,五七尺衣著之物,似此等類,無不先赴都務印稅,方給引照會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