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老和尚給他的感覺,壓力太大了,仿佛他眼睛看過來,自己就遍體生寒,偏偏他臉上卻是溫暖和煦的笑意,這種感受實在詭異。
難道這就是和無相的差距?
…………
再度見到扶桑樹的時候,明河的感覺就和之前那一次不太一樣了。
這次的扶桑樹,“活”了一點。
感覺有了生命力似的,不那么死寂,隱隱有了點春暖復蘇的意思在其中,只不過性質上還是幽垠感,就像春風刮過的不是江南岸,是冥河岸。
帶給人的感受也就不同。
但偏偏明河很享受這種感覺,她非常確定,這個冥河之心與自己絕對有關,在這里修行的話,肯定很有意義。
同時還可以徹底辨析一下這個扶桑樹到底怎么回事,也算解謎吧。
環顧左右,依然有些僧侶環繞四周,也在閉目修行,明河心中還是泛起了違和感,為什么這里有和尚?她忍不住轉頭問悲愿:“大師,這里有僧人,大師怎么看?”
悲愿笑道:“佛之意無所不在,人人皆可問佛。這魔性之地有人向佛,老衲心中倒也頗為欣喜。”
“魔頭亦可向佛么?”
“可。”悲愿合十誦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回頭是岸,不過如是。凡人皆有魔,我佛慈悲,為的是渡。魔頭向佛,豈非大喜之事?”
明河微微搖頭:“我覺得他們問的佛,未必是大師心中佛。中土曾有大歡喜寺,西域曾有薩迦寺,他們的佛意,與大師可不同。”
悲愿長長嘆了口氣:“末法之日,天魔終將潛入寺廟,披著袈裟,扭曲佛法,篡改教義,佛祖無能為也。”
“何謂天魔?”
“人心之惡,即為天魔。”悲愿抬頭:“便如天帝之序,如今豈非已經逆改?有人說天帝蒙昧,其實不然,此大神通者亦不可逆也。縱天帝有心,又能如何,便是她自己重生,怕也會有迷惘。”
明河聽了有些悵然,旋又搖頭:“大師此言,反似人心本惡之論,不似佛法。”
“陰陽兩邊,善惡一體。誰是魔念,誰是佛法?”悲愿微微一笑:“堪得破了,你即無相。”
“好吧。”明河沒有和他爭議,畢竟自己修行還不到家,確實不好跟一位無相者論道。要是師父在這里說不定還能說幾句,自己還是算了,老老實實踏實自己的修行才是第一位的,眼下就有造化之途擺在面前了。
她向悲愿合十行禮:“晚輩欲在此修行感悟數日,不知大師……”
悲愿很是爽快地笑道:“師侄盡管做自己的事,老衲四處看看,這魔性之地居然有人向佛,也確實頗有意思。安全方面,賢侄且放心,老衲在此。”
“勞煩大師了。”
明河上前,抬頭看了樹冠半晌,又尋了個樹蔭之處,盤膝而坐。
樹影婆娑,掩映她的身軀,一時有些朦朧。
悲愿遠遠看著,微微一笑。
若天有心,看見這個場景或許都會有些震顫。
菩提寺中,孟輕影坐在正版菩提樹下,盤膝閉目。
旸谷之內,明河坐在暗影扶桑樹下,盤膝閉目。
兩人面對一模一樣的樹,一光一暗。
坐著的是相同的樹蔭,靜謐輕搖。
身后是一模一樣的老和尚,一嘆一笑。
光影分割,重疊交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