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云間醉月,秦弈就知道她也不能灑脫。
鶴悼有惡念在北冥,曦月知道,從來就知道。
她為何刻意去斬元祖冰魔?
不是歷練順帶,根本就是故意在讓鶴悼的惡念吞不了冰魔之意。
“曦月壞我大事”,當然了,就是故意壞事的。
但這次,吞到自己徒弟身上來了,原本雙方默契不言的事情,終于擺上了臺面。
明河已經后退數尺,纖手按上了神劍,眼中都是警戒。
她冷冷道:“與悲愿立約不泄密的是你。你當年應悲愿之邀共同除魔,結果到了魔淵,因為太清之執太過濃重,險些入魔,索性學了悲愿的斬三尸之法,排除出去?所以悲愿說,邀人除魔,結果搞得情況變得更復雜了。”
鶴悼很光棍地承認:“是。”
“那你為何不繼續除魔,只是封印,還與悲愿立約不泄密?悲愿都能試圖除去他的惡念,你除不得?”
“因為我與悲愿的法門不太一樣,他算趟路的,斬得太徹底,自己在菩提寺都不知道惡念在北冥做了什么,等于分離成不完整的人了,我認為這樣的不完整,是不可能證太清的。于是我設法保留了靈魂聯系,可以相互感知一些道則之悟……”
說到這里,鶴悼頓了一下:“惡念在北冥的法則吞噬,我已盡知,這對我的太清之途有大用,當然不能讓別人破壞。”
“太清太清!”明河搖頭:“這種執念你不是斬出去了嗎?因為共享意識,所以等于無用?”
“我倒不能感知它的思維,只不過是能互感對方的道則而已,我的執念不是受它影響……至于為何依然有執,這是一個奇怪的悖論。”鶴悼望天,有些出神地道:“斬卻執念,為的是太清。然而太清之執斬掉了,我為何修行?”
明河怔了怔,竟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就連修行的意義,活著的意義,盡數失去了啊……”鶴悼輕聲道:“你有沒有想過,那種數萬年來最大的執念忽然消失的感覺,會是什么樣的?”
明河默然,半晌才道:“所以你還是找回了執念,為了一個……活著的意義?”
鶴悼不語。
明河追問:“因此你坐視他試圖吞噬我,也是為了自己的太清?”
這里的關鍵問題在于……他出現在這里,是不是早就看見了戰局,卻沒有早出手幫她,反而是到了惡念要敗的時候出手救惡念?
他一邊說著不希望明河變冥河,導致和自己的惡念沖突起來,卻一邊是不是也暗地里希望惡念能吞了冥河,達成他共享道則的目的?
若是如此,那便是他鶴悼要殺明河啊!
如何能忍?
鶴悼歉然道:“我確實不知此地發生了什么,是感知惡念有隕落之危,才臨時趕來。若是早知道,我必會阻止它。若以我的本心,我愿你證天上銀河之道,還是我所熟悉的小明河,根本不想你和幽冥有什么瓜葛。”
明河抿著嘴,輕輕搖頭。
是說得過去,天樞神闕這么近,他察覺有異立刻趕來,完全來得及。
倒不是一直在旁觀她戰斗的,否則理應能察覺到。
若是如此……正如孟輕影不知道怎么罵悲愿,她也不知道怎么罵自家師伯。
無論他保留了多少執念、保留了多少道則的共享,他此身確實是善身,對門下的關愛并無虛假。惡念在瓶子里裝著呢……他甚至連脾氣都沒有。
明河知道師父在矛盾什么了。
這是一種連翻臉都不知道怎么翻的感覺。
尤其是……如果自己重視宗門責任的話,為了宗門的名聲著想、為了宗門不內戰著想,是不是還要替他捂蓋子?
曦月長期的一些矛盾,明河終于了悟。
矛盾的鶴悼,矛盾的曦月,矛盾的天樞神闕。
可能還要加上一個矛盾的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