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初讀平平無奇,平白直敘中,談不上煉字和雕琢。但細細品味,便覺才氣順流而下,渾然天成,令人耳目一新,精神為之一震。”
詩詞歌賦方面,柳清霜顯然有著不低的造詣,也不吝溢美稱贊:“再三品閱后,方真切感受到詩的意境孤絕清遠,又富含勃勃向上的生機。似乎,這就是騷人墨客們,一直在尋找的詩詞本源......”
何瑾聽后,不由暗暗點頭。
雖然他自己寫不出這樣的詩來,但在鑒賞方面,卻一點都不比柳清霜要差。有著前世閱歷的他,更知這會兒明代的詩詞,其實已進入了瓶頸期。
尤其國初四杰(高啟、楊基、張羽、徐賁)悉數被朱元璋弄死,隨后的方孝孺和解縉,又被朱棣弄死后,明代的文風更可謂落入了萬馬齊喑的境地。
隨后的文人們一直尋求突破,但窮盡辭工者難免流于浮艷,返璞歸真者往往失于直白,整個詩詞文壇陷入漫漫黑夜,找不到方向。
直至經歷幾十近百年的恢復,中后期才陸續出現了如唐伯虎、袁宏道、徐渭、楊慎、王世貞這等驚才絕艷的人物,文風才算緩過勁兒來。
再加上這次作詩的,大多乃一州的在校生員。
而生員們又以舉業為要,并不放多少精力在詩詞上,是以大部分詩作,都是些臨時抱佛腳、堆砌典故辭藻的玩意兒,水平自然很一般。跟自己抄徐渭的這時詩比起來,當然會令柳清霜贊美不已。
“既然如此,那在下再送柳大家一曲新詞如何?”見柳清霜早已被折服,何瑾當即又拋下了香餌。
柳清霜豈會不愿意?
甚至,她還親自為何瑾鋪開了宣紙,在一旁研墨侍奉,讓郝胖子簡直都看傻了:老大,你難道是女人殺手不成?
商賈奇女子你勾搭得上,陪酒的小姐也不放過,就連柳大家這樣的仙子,也敵不過你的魅力......
何瑾這會兒是沒心思在郝胖子身上,否則必然會鄙視一番:哼,我還連尼姑,都撩撥得禪心蕩漾呢!
嗯......淫尼也是尼嘛,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很快,雪白宣紙隨著何瑾的書寫,出現了長短不一的秀美字跡。柳清霜緩緩看著,不由漸漸驚異起來,低聲念了出來。
“有悵寒潮,無情殘照,正是蕭蕭南浦。更吹起,霜條孤影,還記得,舊時飛絮。況晚來,煙浪斜陽,見行客,特地瘦腰如舞。總一種凄涼,十分憔悴,尚有燕臺佳句。”
“春日釀成秋日雨。念疇昔風流,暗傷如許。縱饒有,繞堤畫舸,冷落盡,水云猶故。憶從前,一點東風,幾隔著重簾,眉兒愁苦。待約個梅魂,黃昏月淡,與伊深憐低語。”
念完之后,她不由眉目一亮,欣喜地問道:“何官人,這是專門兒為奴家譜寫的一曲新詞?”
“不錯。”何瑾點頭,隨后一抬頭,便發現柳清霜正與自己四目相對。
一時間,他不由輕眨一下眼睛。那自信又有趣的男性魅力,瞬間使得柳清霜失神,害羞地低下了頭。
然而,何瑾卻不由笑得更加燦爛了,繼續言道:“這首詞曲呢,是‘金明池’的調子......嗯,柳大家不妨給打個拍子。”
談到曲調兒,柳清霜才拿出了專業素養來。端身坐好后一撥弄琵琶,婉轉空靈的聲調,便緩緩地流淌出來。
前世何瑾就喜歡古風曲,對于這些自然略有研究,循著節拍,便開口清唱起來。只不過,畢竟是男兒,唱柳如是這等哀怨情愁的曲子,難免有些不倫不類。
然而,這些已經足夠了。
憑借多年的素養和超高的悟性,柳清霜立時把握到了其中的精髓。很多地方,何瑾唱得不咋滴,她便刻意放緩了節拍,帶著何瑾一路唱了下來。
一曲唱罷,柳清霜不由激動不已。
因為她清楚知道,這首曲子比起之前演唱的兩首,價值只高不低!而那兩首曲子,可已被傳唱了百余年之久!
尤其這新詞曲調兒中絲絲的女兒怨,更是仿佛貼身為她這等飄零女子打造。一經演唱,必然名躁一方,甚至流傳千古也不是不可能!
可激動興奮過后,柳清霜卻忽然放下了琵琶。
一張俏顏上不見喜色,反而滿是沉痛和不舍,道:“何官人,你這份厚禮,請恕奴家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