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健還想上言,可次輔李東陽已看出了弘治皇帝的心思,趕在劉健開口前道:“陛下,此番孟千戶特意用了兩份奏疏,很是值得玩味。”
兩份奏疏弘治皇帝當然都看過了,寫的就是同一件事兒。
只不過,明面上的奏折,是孟文達寫錦衣衛事后才知道的。而暗地里的那封奏折,卻詳細交代了所有事兒,并請求弘治皇帝治罪云云。
這一明一暗奏折,既為錦衣衛遮了羞,又奉行刺奸了的職責——對于孟文達的這般所為,弘治皇帝也表示十分理解。
只是說道其中的深意......弘治皇帝上來便被奏折上的事兒,氣沖了頭腦,一時還真沒怎么覺察出來。
李東陽便將密奏里的一句話,當場念了出來:“司吏何瑾之師知州姚璟,聞情慨然激憤,已去信同年、同鄉、座師......陛下,孟千戶言下之意,是說此事已樹欲靜而風不止,需當機立斷啊!”
弘治皇帝當了十三年的天子,又經李東陽如此一點醒,哪能還不明白孟文達的言外之意:陛下,事兒是絕逼瞞不住了,何瑾那小子鐵了心要鬧啊!
您要是晚上一點兒,御史言官的彈劾奏疏,可就要淹沒您的御案了!
“豈有此理!......”
弘治皇帝龍顏大怒,他的確仁厚,卻也是位極有手腕的明君。
初登大寶之時,便一掃成化朝的烏煙瘴氣,將禍亂朝廷的奸臣、太監、道士統統攆回了老家,開創了‘弘治中興’的局面。
這樣的一位君王,怎么能讓他努力俯身去看,都看不見的一個州衙小吏脅迫?
然而這話出口后,他面色漸漸就古怪了下來:自己好像......還真的不能阻止,那個小吏去鬧啊!
因為他弘治皇帝是個明君,是明君就要奉行正道,以德理服天下。
這事兒說破天去,也是你老朱家的人,借著特權欺辱弱小、強奪產業。而且,把柄證據什么的,還全被何瑾攥在了手心兒里!
想到這里,弘治皇帝不由面露苦笑,望向了三位內閣大臣,道:“司吏何瑾......這個名字,好像朕在哪兒聽過?”
三位內閣大臣,都是過目不忘的牛人。
劉健第一個便上前回復道:“去歲知州姚璟上書,言磁州以無煙煤救助百姓一事,便是那何瑾所為。”
李東陽也道:“滏陽運河一事,雖由河南省布政司最終上奏。然層層梳理下,最先提出疏通修復提議的,就是姚知州衙門里的這個刑房司吏。”
謝遷同樣緊隨其后,道:“前些時日,孟千戶上奏分化白蓮教匪之計,也乃這司吏所獻;且孟千戶還帶來了煤粉、水泥,眼下正交由工部檢驗其效。奏折里說,這兩物也乃何瑾所制......”
這一下,弘治皇帝不由陷入了沉思。同時,他也明白了朱厚輝,為何要向鼓山和滏陽河下手了。
根本不是自己一廂情愿所想的那樣,他是侵大明之重器為己有!
若不是孟文達慧眼如炬、精謀果斷,早將煤粉和水泥帶回了朝廷,朱厚輝恐怕真會將這兩樣東西瞞了下來!
不......孟文達是不可能寫出,煤粉和水泥的操作說明手冊,分明是何瑾早就有心獻給朝廷!
想到這里,弘治皇帝不由面色凝肅起來,向來柔和平順的目光里,罕見地升騰了起了一絲的殺機。
但許久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忍不住笑了,緩緩開口道:“傳旨!......朕要見一見那個何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