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今日的神情,看起來很是怪異。
聽了何瑾的話后,他非但沒在意,反而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著何瑾,就仿佛要透過皮肉,看到何瑾的五臟六腑一樣。
這眼神兒,頓時讓何瑾的熱情急速消退,立時開始警覺起來:“王宗師,不知今日屈尊前來,所為何事?”
被何瑾如此一問,王華才似乎有些反應過來。但還是忍不住又看了何瑾兩眼,才開口道:“潤德才情不凡,不知可擅作對?”
“作對?”何瑾一愣:我可是磁州城里有名的斗雞,可愿跟人作對了......哦,不對,這應該是問我會不會對對聯啊?
“學生......還行吧?”何瑾還是不知王華什么來意,但堂堂一省的教育廳廳長考校你學問,總是件好事兒吧?
而且院試后,他就要推舉貢生了......這是看上我了?
王華卻什么都沒說,見何瑾年紀輕輕,便已是帶俸錦衣衛百戶,可謂年少有為,開口出對道:“百尺竿頭站腳。”
意思是:小子,穩著點兒,你現在站得可不低,摔下來就慘了。
何瑾咂摸著,怎么都有些警告他的意味。但他當然不認同,想了想便回道:“千層浪里翻身。”
意思是:不行,我年輕,我就要撲騰,就要浪,人不折騰枉少年。
王華眼神兒頓時更疑惑了,回頭看了看院外,見景色盎然,又出對道:“一年春長長春發。”
這對聯有些難,回字當中又嵌入了‘長春’的花名,讓何瑾一時犯了難。
但隨后,他就覺得這對聯很是熟悉,猛然就想起來了:這是歷史上,王華跟兒子王守仁的一個對聯啊。
由此,他當即不假思索,道:“五月夏半半夏生。”
眼下正是五月夏半,而‘半夏’又是一味草藥。這下聯一出,兩句頓時顯得巧妙自然,頗為佳趣。
但何瑾還是有些郁悶:搶了人家兒子的下聯,這算不算替人家當了一回兒子?
可這一下,王華神色更奇怪了。
甚至,還吸了一口氣,最后才一蹙眉,道:“潤德,吟詩作對不過小道,真正要想金榜題名,還需八股制藝才行。”
“你詩文頗佳,便以‘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為題,作一篇八股文如何?”
如何?
不如何啊......你王大宗師一來就神神叨叨的,什么都不說就考校我就算了,怎么連八股制藝都出來了?
咱倆的交情,還沒到你會提前給我泄題吧?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何瑾就不愿讓王華掌控了談話的主導,便做出了為難的模樣,道:“宗師考校指點,學生自當從命。然宗師也知道,昨夜小子闖了禍,今日醒來心亂如麻,還不知該如何解難......”
王華聞言,不由也覺得自己有些強人所難,便開口問道:“是因趙王父子一事?......”
這話一出口,何瑾就算抓住機會了。
他繼續佯裝可憐的樣子,道:“王宗師,學生思來想去,覺得可借用士林的力量,給趙王父子增加些壓力。”
“然學生出身貧寒,乃一邊在衙門為吏,一邊自學。也只是最近才算是一心科舉,卻未來得及真正融入士林當中......”
“這有何難?”王華方正君子,根本就沒意識到何瑾的語言陷阱,下意識地說道:“趙王父子于銅雀臺上一事,甚為跋扈狂悖。如今士林當中已頗有非議,本官只需透露些風聲,想必便會一石掀起千層浪......”
那是肯定的啊!
你王華才名人品蓋天下,此番院試后又要推舉貢生。要是你放出風聲,那些士子們還不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