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沿著公園道路跑遠,話語聲也緊隨著遠去。
……
長椅上,老人望著那漸漸跑遠的一家子,眼神有些恍惚,出神,臉上露出些笑容。
看著那一家人跑遠,廉歌轉過了視線,看了眼出神著的老人,也沒多說什么。
林蔭下,重新安靜下來。
……
“……四幾年那會兒,現在這兒還是塊荒地,要再往那邊去,才能看到人家。”
許久,老人緩緩轉過了頭,擺弄了下那收音機,再看了看廉歌,轉回了頭,
看著林蔭外,熱鬧著的街道,老人再沉默了下,目光有些恍惚著,呢喃著,說著,
也不知是在對廉歌兩人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那邊再過去很長段路,才看得到薌城城區。不過那時候,那城里混亂著,還不如這荒地。”
“那會兒,我家就住在那薌城邊上……每天啊,都能看到,挑著擔子賣菜的,架著驢車,運著煤炭的,往著城里去,久了久了,還能看到個一兩輛吉普車,從城里城外出來……”
“……48年,我二十歲,也是那年,我報了名,考了國外留學的資格……”
老人說著話,漸漸再沉默下來,望著林蔭外,目光有些出神。
廉歌看了眼老人,也沒多說什么,只是靜靜聽著,
顧小影倚靠在廉歌身上,望了望那老人,再看了看廉歌,也沒出聲,
……
“颯颯……”
“啾啾……”
“臨走之前那會兒,學校的校長跟我們講,讓我們出去之后,好好學習知識,好回國報效祖國……我父親坐了幾天火車,趕到了學校,給我帶了些家里晾的臘肉,讓我在外邊,想家里的味道了,就拿點出來煮一些嘗嘗……”
清風擾動著枝葉,飛鳥藏在枝葉后,輕躍著,啼鳴著。
長椅上的收音機傳出著戲曲聲,老人望著林蔭外熱鬧著的街道,再出聲說著,
“……坐了一兩個月船,才到了留學的地方,路上,那臘肉就吃得只剩下一小塊,我收著,沒再舍得吃。”
“……到了地方,下了船,一張嘴,出口的還是家里的話,發現別人聽不懂,好像才反應過來,已經不是在國內了。”
老人說著,再沉默了下,才繼續說了下去,
“……到了學校,待了第一天就發現,身上錢有些不夠。”
望著林蔭外的街道,老人說著,
“我就和那會兒的另一個同學想著,去學校外邊,找個餐館酒樓還是什么地方,看有空的時候去干點活,賺點錢……去的第一個餐廳一聽我們兩的來意,就把我們兩趕了出來,那老板的模樣,像是我們兩身上有什么臟東西……他跟我們說,他的餐館不要華國人……
我氣不過,想事后找個機會把那人打一頓,被先去那學校的一個學長勸住了……他跟我講,要是那餐館老板最近挨了打,他就會帶著警察來找你,那地方的警察看到你是華國人,就會把你抓起來……我忍了。”
老人說著,再停頓了下,
“……最后,是在一個老華僑的餐館里,我和我那另一個同學,找到了份活……靠著帶來的錢,和在那餐館里干活掙來的些錢,我和我那同學湊著,就那么勉強過活,在那學校里留著學……”
“……那時候,那留學的地方,有個外國學生,經常當著我面,問我,他們國家發達吧,城市里高樓林立,車輛熙熙攘攘,工業發達,有最好的學校……有時候他還笑著跟我說,說我們國家怎么怎么,說最好也給我們國家扔顆原子彈……”
“……靖康恥,猶未雪……”
老人說著,收音機里放著,戲曲聲混雜著話語聲,響著,
“……就像是那學生一樣,那留學的國家,那時候也整天威脅著我們國家。”
“那時候,我忍了。”
“……花費了三年時間,我在那學校取得了博士學位。”
老人說著話,再停頓了下來,
廉歌看了眼老人,也沒多說什么,轉過視線,看向了林蔭外的街道,
街道上,依舊熱鬧著,
小吃攤販忙碌著,散著步的老人笑著,說著些家常瑣事,
小孩踮著腳,指著小吃攤上的小吃,轉過頭,對著自己父母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