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靖在邊兒聽他兩人對話,有點擔憂,說道:“參軍,你剛剛上任,就突然下此辣手,族滅州中大姓,會不會被外間傳為橫暴酷烈?”
華興主要為的是保命、聚眾,若無美名,如何聚眾?自不會昏頭昏腦地做事,在這方面,他不比誰考慮得清楚。他笑了笑,說道:“教頭,你多慮了。”
近年以來,吏治敗壞、時局糜爛、地方上越來越黑暗,此固然是因為朝廷上奸臣勢大,地方上缺乏干吏,但是反過來,卻也剝奪了朝野從緩治政的耐心,一方面是為盡快扭轉頹勢,一方面也有士大夫、官吏們邀虛名的原因,便導致了在行政上的急躁、在治理地方上的競為苛暴,形成了朝野上下盡皆追求短期效應之風。地方官吏為立足,便只能盡力在短期內做出政績,而如何才能在短期內做出政績?只有苛急。唯訴諸強制和暴烈。
在這樣一個大環境下,如果華興能夠上任不到三個月就誅滅州縣之中一個惡霸家族,不但會得到百姓的由衷擁戴,定也會能得到州府長吏的賞識。
華興將案幾上的案牘收起,沉吟片刻,說道:“西門彪勇夫一個,不值一提,但他的兄長看來卻是個人物。”
“此話怎講?”
“這二十多頁書簡中,有一多半的惡事都是他兄長直接或間接令人做下的,遠比其父西門勍、其弟西門彪要多。一個敢做下這么多惡事的人,必有一顆虎膽之心,既有虎膽,又令西門彪來給我賠罪,說明又能忍,能夠在適當的時候折腰低頭。這樣的一個人,絕對不可小看。”
得了華興的吩咐,說西門慧不可小看,楊咨諸人在接下來的打探中便越發之謹慎與小心,一件件、一樁樁有關西門氏的報告如流水一般,送到華興的案上,雖一時還沒有找到足以致其族滅的大罪,但已經將西門氏的族人數目以及麾下門客、劍客人數查得清清楚楚。
楊咨、凌沖等人奔忙,華興這幾天倒是過的悠閑——唐無言、楊飲風休沐來尋他。
在官署宿舍,華興對唐無言、楊飲風說道:“官舍簡陋,招待像我這樣的俗人尚可,招待如你二位這般的雅士便不成了。我前段時間操練時,發現一兩處景觀——離城南校場三十里外,有一處竹林,溪水環繞,我聽鄉勇們說頗是清雅,早就想去看看,只是一直不得閑暇。二位若有意,今天咱們去賞玩一下如何?”
他二人自無不可。
楊咨、武嵩、王靖諸人留守官署,校場有方超、郭海濱、趙新宇等操練鄉勇,華興便去前院叫了兩個佐卒,令備些果蔬,拿了好酒,又從后院的馬廄中牽出坐騎,與唐無言等前去竹林。
今日天氣頗暖,陽光明媚。竹林在城南三十里外,華興諸人騎馬,三人在那兩個佐卒的帶領下,經官道轉鄉路,過了五六個村坊,來到林外。唐無言抬眼觀瞧,見這竹林占地十數畝,竹竿勁直,色多青綠,枝干相接,疏密有致,夕陽下,望之如一片青紅色的湖泊,時有風過,波浪起伏。一條清澈的小溪從遠處蜿蜒而來,在林外曲折流過——林、溪相映,實佳妙野景。
唐無言贊道:“過江千尺浪,入竹萬竿斜。華兄,這片野景還真是不錯。”
華興亦是微笑道:“唐兄吟的是李巨山的詩句。”
李巨山——李嶠,字巨山,趙郡贊皇(今河北贊皇縣)人,唐朝時期宰相。早年進士及第,歷任內外。唐玄宗時,貶滁州別駕,遷廬州別駕。開元二年,病逝于廬州,終年七十歲。
李嶠生前以文辭著稱,與蘇味道并稱“蘇李”,又與蘇味道、杜審言、崔融合稱“文章四友”,晚年成為“文章宿老”。先后歷仕五朝,趨炎附勢,史家評價以貶義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