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興覺得內心尷尬,不由想道:“朱倵聰明絕頂,我觀他的笑容似別有深意,莫非他已猜出了我對鐵礦有意?”
華興所以打算舉薦童超接任,王靖、朱倵的那些都只是表面原因,內根的原因只有一條:他有童超的把柄,可以通過童超暗中掌控鐵礦場。。
這個把柄,不是童超做過的那些不法之事,而是他親手寫下的童冠的那些不法之事。古代重視禮法,特別是孝道,宗族靠宗法制維護著,童超舉報自己的族叔,說起來是“大義滅親”,但若被童家的其他族人知道,只會罵他“賣叔求榮”。并且,有了這個把柄在手,也不怕童超繼任會轉投到安祿山子門下——一時不忠,一世不用。要知道,大將私自屯買兵甲,這不是放著把柄給政敵抓么。
公舉童超,私用其人——正可謂公私兩濟、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華興越想越覺得朱倵肯定是這個意思。他搔頭想道:“怪哉,我何時露出了破綻?”百思不得其解,嘆了口氣。
“參軍,為何嘆氣?”朱倵笑問道。
“因為妒忌。”
“妒忌?”
華興笑道:“在先生面前,我竟似藏不半點心事。這叫我怎能不妒忌你的才高啊?”
朱倵不謙虛,也不驕傲,對華興的夸獎,既不自得,也不過謙,很有自知之明,道:“古今才高者多矣,成事者稀。何哉?成事不才高。才高得志如前漢關羽,有荊州之敗;堅毅果決如鄧艾,力排眾議,襲滅蜀漢。論之才高,君不及我。堅毅果決,我不如君。”
“受教了!”華興作揖。
這時堂外嘈雜聲起,諸人舉目望去,見是童冠的內眷全被帶到了院中。童冠的妻妾不少,六七個,年紀大的看起來有四十多歲,大概是他的元配,其他的都是小妾,鶯鶯燕燕,傅粉施朱,晚風一吹,堂上都是脂粉香氣——方超、郭海濱、趙新宇、史津諸人的眼立馬就直了。
史津起身拱手道:“童冠這廝罪大惡極,他的妻妾兒女不能放過。參軍,俺替你去檢查檢查、查問查問她們!她們中還有沒有做過不法之事的。”
方超、郭海濱也跟著跳起,道:“我們也去!”
也不等華興回話,呼啦啦一群人全下了堂去,擁到那些女子近前,有斜著腦袋的,有動手動腳的,有故作威嚴呼喝的,有涎著臉去摸人家臉蛋的。
華興哭笑不得,這群家伙是沒見過女人嗎?顧盼左右,堂上只剩下了朱倵、王靖、路達、凌沖、蔡經幾人。
院外,武嵩大步登堂,道:“童冠族人已被帶出,請君發落。”
華興微微沉吟,道:“童冠是首惡,童氏族人的罪可以不治,但他的直系親屬難逃懲處,依律,女子年滿十六的該被收為官婢;男子年滿十六流刑充軍二千里。這樣吧,我現就寫奏報,上報刺史,請他下令收人。得到刺史的回文之前……”
言語未畢,忽然堂外腳步聲響,又進來了幾人,卻是楊咨和兩個陌生官員。瞧著這兩個官員的官衣,華興一看即知,必是本縣的縣丞和縣尉了:“二位定是本縣的丞、尉了?”
他二人面色惶恐,急忙跪拜倒地,自呼己名,道:“縣丞(尉)某某(某某)拜見參軍。”
華興示意蔡經取出刺史薛直的手書牒文,找出寫給他兩人的,遞過去。他兩人看后,就很緊張,越看越發地緊張,滿頭大汗,顫聲道:“下吏知罪,這就交還印綬,請辭歸家。”
淶水縣縣令被驅逐趕走,礦監被華興手刃梟首,他兩人早嚇得膽裂了。此時此刻,跪仍有血跡的堂上,面對黑甲上還沾有血污的華興,哪里還敢再分辨多言?只求能得不死,已是萬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