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昆的頭機械地轉向吳寧,他想要震驚想要恐慌,卻發現內心越來越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死水,難起波瀾。
“我死了?”
“是姍姍,是她,是她害死了你……”劉麗華的話說得斷斷續續。
“我想替你照顧她,我答應過你……可是我做不到,你還為她特意立了遺囑……你讓我跟孩子怎么活、怎么活啊?
而她、她竟然忘了……竟然相信你是自己不小心摔死的……
我每天看到她就想起你,我忍不了……我忍不下去了啊……”
吳寧最后的一絲疑惑,也在劉麗華的哭訴中得到了解答。
“姍姍?她?我……”
李昆大腦一片空白,看著眼前哭成一團的妻子,越看越陌生。
吳寧的聲音響起。
“現在已經是六月末,可是李先生您還穿著風衣戴著帽子,您應該,已經死去很久了吧?”
劉麗華一邊哭泣一邊點頭。
“我給您倒的水,您從來沒碰過,應該是潛意識里明白,自己喝不了……”
“在出租車上的時候,您就坐在我旁邊,但您下車的時候,座位上絲毫沒有凹陷,哪怕有一點重量,都不會這樣……”
“不管是方穎還是錢大英,談話時沒有一個人看過、問過您,他們,看不到您……”
“您說您一直看著您太太跑前跑后照顧女兒,您那么深愛女兒,為什么沒有親自照顧……”
“害死姍姍的藥盒,明晃晃地放在床頭柜里,如果您還在,您太太怎么會這么粗心……”
“我看到您臥室的床,只有一邊有被使用過的痕跡,還有您家樓梯口的紅色地毯,中間部分的顏色比旁邊深很多,那里……應該就是您的死亡地點。”
吳寧有些茫然,解開謎團本是件雀躍興奮的事。
可他心里空蕩蕩的,沒有一絲成就感。
李昆輕輕推開劉麗華,低下頭看著自己伸出的雙手,喃喃自語:“所以,我已經死了。”
吳寧嘆了口氣:“是的,您已經死了,只是您不知道而已。”
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以旁觀者的姿態仍在繼續不存在的人生。
“那我女兒……”
李昆的目光移向劉麗華的小腹。
吳寧心口一緊。
劉麗華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向自己的小腹,突然想起吳久的話:
(不是要找你女兒嗎?她肚子里的就是。)
她打了個寒顫,再次抓住李昆,顫抖著問:
“你是不是也委托吳老板了?委托什么,找姍姍?吳老板什么意思,啊?剛剛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肚子里的就是?”
李昆一陣頭暈,身子晃了兩下才穩住。
事已至此,吳久沒理由騙他,那么麗華肚子里的孩子……
他想喜悅、想憤怒、想悲傷,卻做不出任何表情。唯有兩行眼淚順著他面無表情的臉龐緩緩流下。
“生意人講誠信,售后服務你放心。”
吳久的聲音從二樓傳來,“等她出生,我會幫她喚醒前世的記憶,包括忘了的那些。”
“不——”
劉麗華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呼:
“李昆,你不能這樣對我——”
李昆還是面無表情,神色平淡得像個無關的路人。
但他臉上的淚水卻像擰開的水龍頭,順著臉頰止不住地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