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陽城內,星夜之下。
迎接眾人的,是茂密的荒草灌木,以及在荒草堆里,時隱時現的森森白骨。
左近,那些房檐屋脊也隱藏在星夜和荒蕪中,影影綽綽露出輪廓和棱角。
矮墻坍塌,門窗朽爛,根本看不清哪里曾是人居,哪里又是商鋪。
在前帶路的紫如淵和火門七子,此時不敢施術法,也不敢用劍劈,更不敢用火燒,唯有徒手撥開草木荊棘,為眾人開路。
聽到腳步,夜宿在荒蕪之中的山雞野兔,瞬間胡亂奔走竄逃,帶起一陣陣窸窸窣窣的亂響。
與眾人所見不同,余唐跟在隊伍后面,眼中所見,卻并不只是這一片荒蕪。
恰恰相反,透過這遍地荒蕪,他此刻看到的,卻是滿城的繁華熱鬧。
地面寬闊平整,往來交通縱橫。
車水馬龍,行人如織。
大道兩旁,更有那貨鋪酒肆,幡子招搖。
賣菜的,沽酒的,用飯的,賭博的,應有盡有。
大聲的吆喝此起彼伏,生怕錯過了每一次宰客的良機。
只是,無論城中如何繁華熱鬧,主角都是那些身影漂浮的陰魂。
而他們用作交易的,并不是冥幣紙錢,而是其余陰魂的殘軀。
如那賣菜的,攤子上擺的便是帶著頭皮的青絲白發。
如那沽酒的,缸中舀出的便是還泡著肝臟脾肺的白色液體。
如那用飯的,手上端著的便是一顆腦瓜破裂、眼珠還在轉動的陰魂頭顱。
如那賭博的,桌上擺放的除了牌九,還有用作賭資的一截截不同部位的陰魂殘軀。
……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余唐看著這繁華似錦的城內景象,頓時惡心得想要嘔吐。
唯有強自收回視線,只緊緊跟在紫如淵等人的身后。
即便如此,無數陰魂的交談之聲還是瘋狂地鉆入他的耳朵。
“今兒個圣王娶親,咱們睢陽可有得熱鬧哩。”
“可不是嘛,別的不說,就這春惠堂的飯菜,都比尋常新鮮。你看,這餓死鬼的眼睛還在動哩,嘎吱——嗯——嘎嘣脆——嘎吱嘎吱嘎吱——”
“唉唉唉,你這家伙,口味好重,餓死鬼的眼珠子有甚好吃?要吃,也該吃這熱騰騰的腦花哩——吧嗒吧嗒吧嗒——”
“誰叫俺生前被那賊廝射瞎了眼睛,現在就好這口,嘎吱嘎吱——”
“得得得,隨你,反正雷千歲這次領兵出城,已拘得餓死鬼有過萬之數,不怕俺們沒得吃——”
“過萬之數啊?那豈不是夠俺們吃上一陣子新鮮貨了?”
“想得美,你當這過萬餓死鬼都是為俺們準備的啊?”
“難道不是嗎?以前拘得的那些溺水鬼、吊死鬼、餓死鬼,圣王哪一次不是分與俺們共同享用的啊?”
“以前是以前,這次卻是有些不一樣的。”
“有甚不一樣?”
“具體俺也不清楚,但聽在圣王身邊做事的兄弟傳出話來,說這次雷千歲拘得的這些餓死鬼,有大半要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