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這一遭,能頂著楊沂中拉攏到劉晏,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官家如此寬待劉平甫,可是看中了他的騎兵之利?”看到趙玖并未有什么反應,趁著周圍紛亂,無人在意,直身而立的楊沂中再度開口詢問。“且遼東兵馬與行在各處皆無牽扯?”
趙玖終于盯住了楊沂中,或者說,他終于意識到了自己這位貼身保鏢的反常之處,只是他依然不明白緣由而已。
是看出自己在故意摻沙子,分他在禁中的權柄,故此警告?
照理說如此,但很顯然,對方的反常是從昨晚上就開始的,這就更加耐人尋味了。
“楊卿何意?”不管如何,趙玖都有些警惕起來。
“臣只是想提醒陛下。”帳門前,楊沂中扶刀微微欠身。“陛下乃是天子,無須如此防備自己的臣僚。”
這幾乎相當于當面揭開了雙方心照不宣的對峙,而且似乎頗有善意。
但這依舊不能讓趙玖釋懷,因為他根本不知道楊沂中是個怎么樣的人物,天知道下一秒對方會不會‘毆帝三拳而走’?天知道他會不會一刀宰了自己,然后拎著自己首級去投奔大金?
這是個反賊還是個忠臣,他姓汪還是姓蔣,到底是什么屬性,趙官家茫然一片啊?
事實上,作為一個穿越者,趙玖屢次碰壁卻還不停尋找那些自己知道的‘歷史名人’,并不僅僅是因為那些人能力方面的出眾,很多時候,是因為這些‘歷史名人’的秉性、立場早早為他知曉,會讓趙玖產生一種盡在掌控的錯覺……會有安全感!
但是,李綱、宗澤、岳飛他知道是誰,楊沂中是誰,趙玖就真不知道了。
“陛下不必疑慮。”
清晨時分,秋風陣陣,天色也愈發陰沉,隱隱有秋雨之態,而楊沂中也放下扶刀之手,向前半步,對著心中百轉面上卻一言不發的趙官家繼續言道。“其一,天下離亂,陛下卻是當今天下唯一正統所在,是人心所向,大勢之下,行在這里并無人可以動搖陛下大位;其二,大宋制度,萬事決于君前,無人能做權臣……其中學士可通機要文字,翰林可入禁中隨侍,御史可退宰執,御營諸將更是直屬陛下,上至都統制,下至尋常士卒,皆陛下一言而定去留……就連臣也是之前陛下要重建班直,從張太尉(張俊)那里要來的,在禁中并無根基,陛下一句話就可以把臣送回去。”
立在帳前的趙玖心下訝然,他再糊涂也聽出來楊沂中的意思了。
這兩句話,前一句是告訴他趙玖,不用擔心人身安全和皇位,因為最起碼在繼承了大宋整體框架的行在這里,他還是無可替代的;后一句則是干脆點出了康、黃、汪、王,甚至他楊沂中的命門!
用有學士銜的人奪權!
用翰林壓制康履!
用御史鉗制宰執!
至于他楊沂中和那個王淵,其實根本不值一提,因為大宋制度在此,他趙官家找一個公開場合,一句話就能決定這些武人的進退了。
換言之,楊沂中這是無條件反水了!
“為何與朕說這些?”看著不遠處赤心隊中上下的忙碌與振奮,趙玖微微轉首瞇眼。“就因為朕赦免了昨日那幾人,在這里睡了一夜,又提拔了劉晏,有什么漢唐英雄氣?”
“官家本就是天子!”楊沂中微微俯首不卑不亢。
“那為何昨日不言?”趙玖回過神來,緊逼不舍。“前日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