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真沒有什么可以搪塞人的言語嗎?”趙玖復又低頭笑問。
“有的。”小林學士一直低頭望著腳下尸首,聞言只是沉默片刻,便恍然抬頭應答,言語堅定。“《周禮》有云:‘刑亂國用重典’。而漢末鄭玄生于亂世,乃注曰:‘‘用重典’者,以其化惡伐滅之。’正如官家所言,范瓊既然做下種種惡事,那便怪不得官家化惡伐滅了!”
“亂世須用重典……朕還以為是魏武的言辭,沒想到居然是鄭玄的嗎?”趙玖恍然想起了某個喜歡排數據的低端游戲,卻又點頭不及。“既然經神都說了,朕就不矯情了……先不用埋葬這些人,取一口棺材來,再把范瓊押來。然后城中諸將,讓呼延通留守,其余一并過來觀刑。”
“一并?”小林學士微微一怔。
“不錯,御營中軍王德以下,降兵王俊以下,全都來。”
小林學士聽得清楚,不再猶豫,而是行禮告退,自去傳令安排,而趙官家則在馬上安坐,動也不動。
至于周圍跟來的劉子羽、劉晏等人,原本因為官家和小林學士交談的緣故稍作回避,此時聞得如此傳令,知道要動大刑,又見官家騎馬立在尸首堆中,不知為何,居然也不敢上前。
而又等了一陣子,可能是棺材這個玩意比較緊缺,也可能是各部軍官召集的比較慢,足足半個時辰后小林學士方才折返。
各部軍官,尤其是降兵中的軍官,自王俊以下紛紛棄兵甲列隊于土坑周遭。
“太陽都偏西了,”趙玖看到棺材和早已經癱在一攤泥的范瓊一起被抬來,卻是沒有任何多余言語,也沒有說什么召見一下,質問一下什么的,便直接下令。“速速處置了此人!”
“敢問官家用何刑罰?”事到如今,小林學士也無顧忌了,便咬牙相詢。“所謂大刑用甲兵自不提,官家此番出征便是此意了……其次用斧鉞,而中刑用刀鋸,其次用鉆笮……官家準備用哪個?”
“這些不人道,也太血腥了。”趙玖連連搖頭,仿佛半個時辰前與這位學士說什么‘不矯情’的不是他一般。“朕身為圣天子,怎么能用這些呢?非只如此,李相公當日讓朕與他有過言語的,說是不會殺他,既然如此,便得履約才行,否則李相公那里朕沒法交待。”
小林學士沉默了下來,而不遠處癱在地上的范瓊居然也有了一點動靜,周圍更是一陣騷動。
“直接將他放入棺材里,釘死了,抬到坑下。”趙玖根本沒有理會周邊動靜,而是繼續言道。“然后將他的妻妾兒女,還有其他死者一并下葬,用土埋掉夯實好了!”
小林學士陡然一怔,但僅僅是片刻后便立即回頭看向了身后的劉晏。劉晏早已經頭皮發麻,但身為隨行的御前班直最高將領,也是躲無可躲,只能回頭下令。
頭皮發麻的不止是劉晏,隨著趙官家這道命令,隨著數名甲士將捆綁嚴密卻又完好無損的范瓊塞入棺材內,隨著入棺之后方才醒悟的范瓊哭嚎不斷卻也無法阻止甲士下釘釘死棺材,隨著動靜極大的棺材在坑低被尸首層層遮蓋以至于漸漸無聲,周圍將領只覺得渾身冰冷,偏偏無一人敢離去。
甚至小辛統制中途無奈,還將自己存下的一顆光頭匆匆投入其中。
而趙官家立馬在旁,全程旁觀范瓊被活生生下葬完成,也不多說什么,便百無聊賴,直接轉身,準備入城歇息。
不過,一片小心翼翼之中,被諸多御前班直與小林學士、劉參軍等人簇擁的趙官家臨行到一個張大嘴露著豁牙的將領身前時,卻又忽然勒馬停住,和氣詢問:“卿便是王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