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趙官家到方城的時候,就在汪伯彥的建議下,讓陳規做了德安府(今安陸)、復州(今沔陽一帶)、漢陽軍(今武漢)三地鎮撫使,去負責整理長江水道,而且也沒見他說這個職務不地道。等到打襄陽的時候,他更是一度奉荊湖北路制置使馬伸的命令引兵前往荊門,去堵范瓊后路。
此番整理城防,建立火藥坊,這個陳規更是被各路人馬輪番舉薦,趙玖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想想也是,文臣中出這么一個人物,實在是難得。
回到眼前,趙官家被閻孝忠一打岔,差點忘了要說啥,想了半日才想起來,卻又顯得生硬了不少:“總之……今日不是說這些,是說啊……朕忽然想起宗留守之前的奏章里,說什么祖宗大一統之勢……大宋果真曾大一統過嗎?”
“官家!”
聽到此處,呂好問以下,不知道多少大臣直接嚇了一大跳,然后趕緊搬開膝上盤子,紛紛起身,然后卻是呂相公當仁不讓,嚴肅以對。“大一統三字,源自《春秋公羊傳》,大者,不是大小之大,而是尊大之大;一統者,不是指天下合一,而是指上下一體!由此而論,我大宋大一統之勢,絕非虛言。”
趙玖搖頭再笑:“朕來之前問過林學士了,這是古意、本意……但呂相公,朕且問你,若咱們早有燕云十六州、遼東遼西,并吞交趾、西夏、大理,并遙控西域,俱有漢唐,再說大一統,難道還需要追溯古意嗎?若非心知肚明,太宗皇帝何必立下那等許諾,結果讓童貫區區一閹人得封異性王?還是說你們覺得道君太上皇帝,連收復燕云都是錯的了?”
呂好問陡然一滯……他不是被趙官家給問住了,恰恰相反,他是陡然意識到,今日趙官家要說什么了,而他并不敢、也不想擔這個話題。
“官家!”
話說,呂好問不敢擔,自有人敢擔,或者說不得不擔……就在丞相遲疑之際,副丞相許景衡忽然上前一步,咬牙相對。“若非海上之盟與擅自攻遼,哪來靖康中如此多的禍事?道君太上皇帝正是被六賊蒙蔽,方才行此二事。”
“朕不以為然。”趙玖靜靜等對方說完,方才繼續笑道。“且不說蒙蔽……就當是六賊蒙蔽好了!可靖康禍事,朕以為在花石綱、在豐亨豫大、在任用六賊、在文恬武嬉上面,卻獨不在這二者之上,收復燕云、海上之盟,不過是軍略方針,宛如兵者詭道一般……這有什么過錯?靖康之恥,說到底,難道不是金人強,我們弱的緣故嗎?!”
許景衡欲言卻又止,而趙官家見對方語塞,卻兀自揚聲笑言了下去:
“以金人之野蠻,遼國之虛弱,難道沒有海上之盟,金人一時看不到大宋虛弱,日后便不來打了嗎?這種把內里大勢推到一二表面之上的僥幸之言……可不是最為務實的許相公該說的話吧?”
許景衡沉默了許久,終究沒再反駁,但隨著官家示意眾人落座,他卻也沒有坐下,而是杵在那里不動。
趙玖當然知道對方的意思……實際上,都來快一年了,趙玖的政治辨別力也不是一開始那么低端了。
就好像眼下這個話題,從性格和為人做事的角度來說,務實的許景衡是最不該出來駁斥的。但是一個人,還是一個宰相,他身上的特質注定是復雜的,絕不可能只拿區區性格、道德,以及些許立場來簡單給貼上標簽。
還拿許景衡來舉例子:
首先,他是個主戰派,在一開始李綱和黃潛善的斗爭中他毫不遲疑的選擇了支持李綱,最要緊的大是大非上沒有絲毫動搖;
但是,他雖然主戰,卻偏保守,而一開始他就希望行在去揚州而不是贊同李綱來南陽,當然也是堅決反對過長江去東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