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趙玖一飲既罷,干脆相對,卻又真的從身后不知何處掏出一本《唐詩散集》來,擲到兩個新來之人身側。“一開始想了幾首,卻都不對路,正準備翻人家吳娘子的書呢,你們也可以翻一翻……”
胡閎休抬手接來去看。
萬俟卨卻只覺得好笑,堂堂太學生記些詩詞還要翻書?
唯獨此人什么心思都不敢顯到臉上,便一邊捧杯一邊奮力去想,而且很快就想到了一首勉強應景的。
“官家。”萬俟卨正色相對。“李太白有一首《九日登巴陵置酒望洞庭水軍》,今日官家登豫山,雖不見水軍,卻可全窺這豫山大營!所謂‘酣歌激壯士,可以摧妖氛。’豈不應景?”
眾人紛紛沉吟,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首先,這首重陽詩難得提及戰時、軍中,又有激勵之意,似乎非常應景;但與此同時,這首詩大部分都明確在說戰船、水軍之勝,非要說可以應對山下大營,未免有些強行了。
“你們覺得呢?”等萬俟卨又吟誦了一遍全詩,趙官家主動以手相指,挨個相詢。
“奴家覺得還好。”吳夫人也用了民間稱呼。
“臣覺得不妥。”素來寡言的劉晏也終于開口,卻是直接擺手。
“臣也以為不妥。”小林學士也蹙眉相對。
趙官家不以為意,繼續指向了胡閎休。
“回稟官家,臣也以為不妥。”一直翻書的胡閎休開口相對,卻又封皮朝上將那《全唐詩》遞了過來。“不過臣這里剛剛看到一首,或許合適……”
趙玖點了點頭,隨手接過來,只是一看,便不由失笑,然后當眾將這首詩標題念了出來:“這是岑參的《奉陪封大夫九日登高》……封大夫是封常清吧?”
“正是。”小林學士接口應聲。“臣記得此詩,所謂九日黃花酒,登高會昔聞。霜威逐亞相,殺氣傍中軍。橫笛驚征雁,嬌歌落塞云……”
吟誦到此,小林學士忽然閉口,而萬俟卨也面色煞白,并看向了已經有些慌亂的始作俑者胡閎休。
趙玖不以為意,自己拿起書細細端詳,繼續搖頭晃腦念道:“邊頭幸無事,醉舞荷吾君。”
這下子,劉晏和吳夫人也都神色奇怪起來……有些惱怒,又有些無奈。
無他,‘邊頭幸無事’這句詩不免嘲諷意味太明顯了些。人家岑參和封常清是在‘邊頭幸無事’的情況下忙里偷閑登高,你趙官家算什么?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趙玖一個工科狗文化水平比較低,又不像寫字射箭一樣可以有肌肉記憶做底子,所以他讀了一遍之后,又盯著這勞什子《唐詩散集》看了許久,方才醒悟過來:“胡參軍這是在勸諫朕?”
被晾了這么久,胡閎休早已經失措……畢竟嘛,他到底是富貴人家出身,若有那個膽量當面勸諫,早八輩子跟陳東一起上書‘指斥乘輿’了,何至于今日?而且剛剛他也是將此詩朝下遞上,便是要‘隱諫’之意,哪里會想到趙官家不管不顧,直接攤開來說呢?
“無妨。”趙玖繼續看著手中詩集,明顯不以為意。“胡參軍也是好意……且放心,今日總是要拿主意的,朕不會誤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