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夫人見對方還是如當初那般老實,卻是不禁拽著馬韁搖頭笑對:“不管咋地,回來便好!你一個河北人,去京東跟那群京東本地人摻和什么?如今宗元帥身體不行,杜大尹眼瞅著要扶正,你又是杜大尹鄉里人,又是鎮撫使……俺們在南邊議論,都說你這次說不得就能做個副留守、都統制呢!”
岳飛聞言哪里顧得著這些,倒是即刻嚴肅起來:“大嫂,你們在南邊是如何想的?聽說臘月前,南邊十個統制居然一起結義稱兄弟,是有什么打算嗎?身為官軍,卻學著賊寇一般結義,傳到元帥、大尹這里,傳到南陽朝廷那里,又該讓他們如何做想?且這次杜大尹得了圣旨,專門召十統制一起過來,又為何只有你一人到此?”
“都是自家人,嫂子也不瞞你。”這一丈青倒是干脆,直接上前低聲相對。“之前結義,都是桑仲的主意,俺家當家的也覺得不是個事,本也不同意的,但是后來眼見著宗元帥身體不行到一條軍令都沒,金人又在京西打的激烈,也是一個巴掌難響,就應許了下來,做了這個大哥。但其實,不過是見到局面這么壞,又沒個主持的人,大家有了畏懼的心思,所以才發個誓。按照桑仲的言語,只是防著有人壞了規矩,鬧出火并來,才提前防備著!不過,南邊聽說是杜大尹接手,都還是樂意的,畢竟杜大尹是河北人……”
岳飛一邊聽一邊蹙眉不止,但眼下局勢,卻也不好多嘴。
話說,放在去年這個時候,岳鵬舉說不得就直接信了一丈青的言語……實際上他現在也是信的,因為他知道馬皋和大部分參與結義的東京留守司統制官都只是江湖習氣多些,在之前那種情況下,十之**是為了抱團生存,并沒有什么歹意。
尤其是一丈青夫婦,丈夫馬皋年長,很有長者之風,一丈青本人也沒什么見識,只是一個武力超群的熱情婦人而已。
這倆人,不可能有歹意。
那么問題出在哪里呢?
很簡單,這一年來,岳飛在濟州,幾乎無一日閑暇,習武讀書練兵作戰,卻是見識不同以往,他清楚知道,史書上記載明白,本朝太祖當日能起勢,便是靠他義社十兄弟相助,以至于最后黃袍加身。
這個時候,這十個都有幾千兵的統制在國亂之時,整出來一個十兄弟結義,讓中樞和東京這里怎么想?
非只如此,那個最先起哄的桑仲并非尋常人物……桑仲是種師道部下小校出身,與留在東京城的酈瓊一樣,都是有見識的那種,這種典故他未必不曉,但若是知曉,還搞出這種事來,那到底存的什么心?
這里多說一句,岳飛此時見識不同往日,做了大半年鎮撫使,經歷了那么多事,再去看昔日東京留守司的同僚,便早已經大略能想到誰是有本事的,誰是沒本事的,誰是能用的,誰是要提防的了。
譬如只說本事,乃是酈瓊、桑仲、曹成、王善、張用、馬皋夫婦這六家最能戰;
再譬如只說可靠,乃是馬皋夫婦、張用、劉文舜(劉和尚)、李寶(病關索),以及與岳飛隱隱不對付的酈瓊這幾家可靠些;
還有幾家人云亦云的,乃是李宏、馬友、徐彥等人;
而除此之外,桑仲、曹成、王善以及降了金人的張遇這幾個人,或是心高氣傲,或是對大宋內部體制不滿,平日里多有不妥言語與舉止,只是宗澤手腕有點高,也就是有點不妥罷了,此番宗澤病倒,本該提防一二。
然而,話雖如此,金人南下,卻又將水攪的一團糟,眾人早就因處境和立場各有境遇與表現了:
一窩蜂張遇見到金軍主力之后,干脆降了金人;
平素將‘天下大亂,窮富貴賤重定’掛在嘴邊的張善卻因為與韓世忠一起屯駐在一座城中,反而沒了多余話說,比誰表現的都可靠;
酈瓊是相州人,乃是讀書人出身,文武雙全,與人和善,只是來得晚,之前只做了統領,但此番大局重壓之下,卻因為恰好留在東京城內,又遇到鄉人杜瓊上位,便即刻升了統制,總攬東京留守司在城內的殘余力量,成了東京城內僅次于岳飛的大將……但不知為何,這個素來與人為善的酈瓊成了統制之后,反而對岳飛顯出幾分憤憤不平來;
至于張用,本來是個可靠的,但他屯駐的鄢陵挨著前線,面對著韓世忠麾下大將劉寶屢次要求他出擊,自殺性的去救韓世忠,頗有不服,反而干脆棄城而走,撤退到了身后的扶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