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是居高臨下,帶著某種萬全姿態去見翟沖的,大臣們甚至嫌棄他丟份子,這次卻要在城外野地里先熬過金軍上萬鐵騎,而且要用上萬將士的命來做誘餌。
自己有幾斤幾兩,別人不知道,他趙玖自己難道還不知道?既不是李世民,又不是趙匡胤,八百騎兵躲在這里,一旦被金人發現,便是死路一條。
然而,現在這個時候他除了這么做又能如何呢?
現在不是陷入絕境了嗎?現在不是坐著不動韓世忠和五河之間那好幾萬人都要玩完嗎?甚至東京留守司也一個不好要徹底崩盤,整個國家的軍事力量要憑空消失掉三分之二!
他根本就是被逼上梁山的!
人家林沖是風雪山神廟,他是暗夜白河畔,但無外乎都是想時殺氣侵人冷,講處悲風透骨寒。
也不知道宋江那三十六寇中到底有沒有林沖這個人了,又是不是真的禁軍出身?
想到這里,反而想無可想了。
小半個時辰后,悶雷聲還在繼續,但已經從東北方向遷移到了東南方向,而此時天色也已經將明未明。可以想見,天明之后,金軍必然如預定那般與已經徹底渡河的宋軍發生激戰……而就在這時,趙官家卻忽然起身,上前牽上了自己的戰馬,轉身向白河浮橋方向而去,絲毫不顧此時金軍大隊尚未遠離。
周圍人驟然陷入慌亂,有人本能牽馬跟隨,有人卻忙不迭去攔,還有人試圖進諫,卻偏偏不敢放聲相對。
“過河后,”趙玖沒有在意這些騷動,而是看著劉晏正色叮囑。“金軍前軍必然已經接戰,屆時讓赤心隊全軍不必過于遮掩,直接一路向東疾馳遠離戰場,遇到小股金軍便主動呵斥,讓他們讓開道路。”
身后幾人聞言,瞬間醒悟,卻也沒有再勸,反而佩服趙官家倉促之中還有一些心細之處——須知道,劉晏和赤心隊都是遼東出身,口音根本與金軍中的騎兵無二,而這恐怕也是為何地位更高、身份更可靠的楊沂中去誘敵,反而是劉晏引赤心隊相隨的緣故了。
就這樣,八百騎兵小心翼翼渡過白河,然后翻身上馬,將趙官家與幾名大臣護在中心,便放馬向東。
事實證明,趙玖不等金軍徹底過去天色未明便渡河的決策,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因為金軍所有心思都在南面,雖然沿途撞上了零散幾只騎兵部隊,卻都只是一意趕路,絲毫沒有注意到微微晨光下裝束有些不同的赤心隊騎兵。
上午時分,全軍安然無恙抵達了南陽正東方向數十里開外的青臺鎮,并在此處通過一座石橋渡過了泌水。
到此為止,全軍稍歇,飲水用糧、卸甲喂馬,然后絲毫沒有吝惜寶貴戰馬的意思,便復又匆匆啟程——這沒什么,因為平日里之所以把戰馬當寶貝,就是為了眼下這種情況!
但問題在于,趙官家一馬當先,居然直接向東馳去!而非順著泌水南下!
這個時候,下面的士卒且不提,隊伍中的二號人物,狼狽跟上的御史中丞胡寅卻是終于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趙官家不是要去襄陽!而是要去東面……去東面,總不可能是去見張俊的,十之**是要轉向去鄢陵!
當然了,到這個時候,隨行幾人中,恐怕也就只有一旦牽扯到軍事問題,就絕對是個絕頂廢物的胡中丞是剛剛反應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