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見識個屁,我去年自往京東打了一遭,難道還不曉得嗎?”撻懶沒好氣應道。“你既然是京東人士,為何在東京留守司下面做事,且按照你言語,應該是頗得你家留守信重,所以才畏懼胡寅拿捏你,這才逃來……如何混上去的?”
“好教元帥知道。”李逵在下面略顯尷尬言道。“末將本身是沂水人,就是去年元帥與四太子那一回后,趁機和幾個兄弟占據了密州……”
“結果后來被隔壁青州李成給火并掉了,無奈何下,俺只好引殘兵順泰山亂走,先在東平府張榮那里安身,結果張榮自有一幫水泊兄弟,容不下俺,俺便只好繼續去尋濟州岳飛,結果岳飛又是個軍紀嚴的,俺又忍耐不住,只好再走,便去了東京……”
“后來到了東京,又因為出身京東,也被人排擠,偏偏流落多處,還沒臉回去,直到這次我家留守起勢,俺才因為四不靠得了他信重……”
“這一次,其實也不光是擔憂那御史中丞拿捏俺,更是擔憂那岳飛拿捏俺……俺須從岳飛手下逃過一次……”
李逵喋喋不休、絮絮叨叨,周圍那些文士、將領聽得煩躁,但撻懶卻聽得津津有味,并時不時的打斷對方,喚來幾個相關人士對證幾句,方才讓對方繼續說個不停。
話說,這就是撻懶的優點了,他雖然為人粗魯,但到底是個年長之人,算是粗中有細,此時漸漸聽對方言語,路數、時間、因果,幾乎全都能跟自己所知所聞的事情大略對的上,才稍微放下心來。
“好了好了……”聽了一大通,心中漸漸放松下來以后,撻懶失笑相對。“說說軍情吧!”
“好教元帥知道。”李逵忍不住攏手低頭上前半步,卻又在撻懶身側幾名甲士的逼視下中途硬生生停住。“那胡寅過來傳了旨意,接了軍權后,就下令讓全軍統制官與單獨領軍的統領官一起入城,然后便要催促出戰,以解長社之圍……”
“這么說,宋軍不日要來打俺了?”撻懶微微蹙眉,似乎頗為擔憂。
李逵連連搖頭:“那胡寅催的緊是不錯,但初來乍到,又是個年輕的,軍中將佐如何敢因他三言兩語來此處與元帥兩萬多女真主力交戰?故此,昨日議論許久,軍中上下又與他爭辯許久,卻是打了個對折,決心即刻發兵,分成兩路,一路順洧水北上,先打長葛,引誘元帥兵馬去救,卻只是個幌子;另一路則向南渡過潩水,打個時間差,去攻臨潁,攻下臨潁后,再度潁水,則郾城、襄城便可尋一處解圍,以作交代……這一路才是主力,領兵的便是那岳飛,他麾下有實打實的兩萬大軍!”
撻懶一邊思索,一邊緩緩頷首。
要知道,眼下五河(潁水、洧水、潩水、商水、汝水)之間,形勢對于宋軍而言已經很危急了,各處要害已經多有淪陷……譬如連結中牟和長社的長葛,也是金軍主力北歸要害所在,一開始便因為韓世忠戰敗丟了;跟長社隔著一條潩水,把控潁水上游的臨潁因為一窩蜂張遇的投降也丟了;而直接把控南陽盆地的兩顆門牙,也就是舞陽和西平,也丟了一個舞陽……所以這個區域宋軍此時還尚存的據點,無外乎是韓世忠所在的長社、閭勍所在的襄城、許世安所在的郾城、翟沖所在的西平,區區四處而已。
那么相對應來說,完顏撻懶手上的四萬部隊,除去耶律馬五的那個萬戶,其余三萬主力,原本也主要分布在這四座城下,以圖持續圍困。
而如此安排,之前冬日河水冰封還好,騎兵往來援護極為輕松,聚散隨意,但隨著正月到來,天氣微微轉暖,南方漸漸冰融,卻露出了金軍一個巨大的破綻——四座城相隔很遠,而這五條河流(潁水、洧水、潩水、商水、汝水)卻開始極大地抑制住了金軍的機動性。
不過,完顏撻懶也并非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實際上,早在舞陽城破之后,他便采取和施行一個極為穩妥的戰術——乃是他本人親自引一萬人在長社城下,其余各處城池都只是幾個猛安引寥寥幾千兵困城而已,然后卻讓自己的女婿、也就是騰出手的蒲察鶻拔魯親自率七八千精銳,往來各處支援,并集中民夫器械,準備一一拔掉各處。
但是,這不是忽然間杜充帶著七八萬大軍來到對面了嗎?
所以,完顏撻懶便停止了這個策略,一面讓自己女婿蒲察鶻拔魯引兵隨侍在長社城下,一面又讓其余三處,還有耶律馬五那里,削減兵力,集中支援部隊到此,還不忘讓完顏兀術支援一二,只不過完顏兀術沒理他罷了……而眼下,此處兵馬,不論降服的零散漢軍和臨時抓來的民夫,也足足有兩萬五千眾,合計二十五個猛安的金軍主力。
而按照金軍的戰力,如此兵力,野地之間對上七八萬宋軍東京留守司的兵馬,斷不會出錯的。除此之外,長社城這年頭還有個特殊的情況,乃是說潩水自北面而來,卻在長社北面一分為二,左清右濁,繞過城池,復又在南面合二為一,形成了一個大型的河間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