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這幾人今日于百忙中聚在一起,乃是為了東京城內最近起的一番風波……要知道,在軍隊人事大略做好了安排之后,宰執的名分便是頭等大事,而果然不出大家所料,呂頤浩后來居上,以當日守南陽,并勸官家御駕親征的功勞,成功越過了汪伯彥,晉身樞密使,一回東京就成為了正式的西府大相公。
不過,同樣是正經大相公,這呂大相公跟呂大相公可是不一樣的。
呂頤浩這才剛剛當上了樞密使,便開始大權獨攬,將樞密院的事務盡數攬到身上。
西府中若有官吏敢違逆于他,他便當場甩臉,輕則罰俸,重則攆出西府,至于軍務人事,凡有對他不敬者、失禮者,必然也會直接受懲,從韓世忠到御營中軍的尋常統制,再到各部尚書,從來都是不假辭色,而且絕無隔夜報仇的習慣。
于是,上下一時悚然,而汪伯彥這個樞密副使也被順勢架空。
但這還不算,因為有官家傳條子給四相公議事的傳統……也就是當甩手掌柜的意思了……所以很多大事都只是往宣德樓后面的皇城中尋藍大官報個備,四位相公便會在宣德樓右掖門前,原尚書省、現在的都省加樞密院所在之地議論妥當。
然而,自從有了樞密使身份以后,這位呂樞相動輒便會在四相會議中直接以事關軍務為由,將很多事情強行劃到樞密院這邊來,最后自然是由他處置。
四位相公,汪樞相是個副手,天然矮了一頭,都省呂相公是正經首相,卻又是個不敢爭的,許景衡倒是敢爭,卻因為東西兩府的分組定式,根本越不過呂好問說話,所以這呂頤浩非但掌握了樞密院,而且漸漸壓倒了其余三位相公,頗有大權獨攬之態。
這倒也罷了。
最近這兩日,隨著岳飛迅速動身南下,這呂頤浩卻又忽然借題發揮,屢屢指斥遠在揚州的李公相……
說實話,也就是大宋朝沒有宰執彈劾宰執的先例,否則這呂頤浩一定直接彈劾李綱誤國了。
但就算是沒法直接彈劾,隨著呂頤浩近乎于**裸的表態,京中上下也不免惶恐不安起來。
真要是讓這位呂相公取代了李公相,成為了百官之長,那屆時以他的威勢,誰還能有個好?便是不取代李公相,而只是扳倒,他的威勢就能小?
所以,李綱的幾位京中心腹,聯絡了在呂好問、許景衡身前說話妥帖的范宗尹,試圖綏靖一二。
但很顯然,局勢太惡劣了。
因為說到底,這不光是呂頤浩氣焰大盛的問題,真正的問題只在于趙官家和李綱二人身上。
李綱是他自己軍事水平太爛,而軍事不行卻還要強行管軍事在這年頭簡直就是原罪,李彥仙的例子擺在那里,宗忠武的襯托擺在那里,可他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弄出事情來……手握御營后軍數萬,關鍵時刻,非但不能助戰前線,還自亂陣腳,此番被人攻訐根本是他咎由自取!
而與此同時,更讓李公相這些心腹們感到惶恐的是,他們忽然意識到,隨著趙官家此番大破金軍、還于舊都,昔日官家與公相互相扶持的局面已經沒有了意義……到眼下為止,誰還會懷疑趙官家的抗金之意,和他的抗金之力?而且哪里還需要李公相的號召力來替趙官家整飭建立一個朝廷班底呢?
一句話,趙官家如今不需要李公相的大旗來豎人設,求支持了,這位官家自己的龍纛已經有效力了。
這群人,本質上是在憂慮趙官家會過河拆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