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靖康之禍已成,二圣為金人所制,張邦昌篡逆,臣自恃道學名儒,卻居然不能死節,反與之盤桓無定,堪稱罪無可赦!若依李公相昔日南京言語,早該伏誅!
“然臣之罪,猶不可追加之所在,卻是在于建炎年中,陛下登基之后,不能識陛下神武,區區數月波折,便生退意死志……而若如此,豈有今日還于舊都,重見國家建紹之時?
“今日偽齊以區區昔日亂中波折,無端臆測陛下心境,若陛下真以為自己有罪,欲下罪己詔以正視聽,何如先誅罪臣以正朝綱?否則,臣不能心服!”
滿堂肅穆,而就在其余所有大臣猶豫是否要跟上之時,趙玖卻是第一個醒悟過來,然后立在御座之旁連連搖頭:
“呂相公何至于此?”
“陛下以為臣是在維護誰嗎?是在替誰爭什么體面嗎?”呂好問抬起頭來,也是難得失態。“臣今日所言,俱是肺腑之論,俱是這兩年存于心底的不堪之論,也是還于舊都后躍躍于心中之論……昔日臣等親眼目睹靖康之變,觀大廈崩于瞬間,幾無可想,無外乎是盡人事聽天命,誰能想到兩年而已,復又還于舊都?非要說今日有什么氣憤之論,卻只有一句話而已——陛下自有中興之相,當行中興之事,何至于屢屢計較于一二無端之臣,無稽之論?那些舊事,就那么重要嗎?!”
趙玖立在那里停了半晌,方才嘆氣:“若如此,呂相公又何必耿耿懷于舊事呢?當日大難猝至,又有誰是干凈的?”
“官家,正是此論。”汪伯彥聞得這句話,也趕緊下拜,匆匆迎上。“其實,昔日入南陽前,于方城山下,陛下便已經盡數赦免之前舊罪,往事一概不該再提,而臣子罪過可赦,陛下罪過如何還要再說呢?”
“天子與臣子是一回事嗎?”趙玖再度失笑。“剛才那個《論語》所言,不是再清楚不過了嗎?君可赦臣,誰可赦君?”
汪伯彥一身冷汗迭起,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陛下,時過境遷。”許景衡也終于跪下。“君既赦臣,天亦當赦君!”
“天有何恃,可以赦君?”趙玖依然不滿意,但眼見這滿朝文武都要下跪,卻還是決定暫時息事寧人。“算了,朕暫時不下罪己詔了。”
殿中百官,俱皆釋然,卻是齊齊躬身行禮,倒是沒有隨之一起下跪……以免形成逼宮之態。
“但朕今日尚有一二言交待諸卿……”
趙玖目光從朝堂上地位最高的四個人,也就是三個宰執和那個落淚的御史中丞身上掃過,卻是終于顯出幾分嚴厲姿態。“今日不再計較,不是因為你們有道理,說服了朕。而是因為朕這個人沒有呂相公那般赤誠,是個虛偽之輩,所以為了諸位體面,強做姿態……至于說到什么天子罪責,卻已經板上釘釘,史冊昭彰,將來總有躲不掉的時候!”
就在三位宰執身后立著的胡寅聽到這里,頭低得更深了。
“至于有些人近日喧嘩緣故,朕也要提醒一句,朝廷現在乏物、乏力,事情急不得、做不得就是急不得、做不得,你們自是大臣體統,非得學朕這般不知輕重、裝模作樣又有什么意思?喊上幾句,便可變出錢糧、解決事情了嗎?”趙玖繼續厲聲相對。“還有,宰相下跪這種事情,可一不可二!以后定一條規矩,紫袍者不許殿上隨意下跪!”
言至此處,趙玖終究恨恨,到底是拂袖而去。
今日勝負,居然是兩敗俱傷?
PS:這幾天狀態很奇怪……感覺腦子是虛浮的……明明知道這一卷要講啥,卻始終覺得沒有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