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此意。”趙玖依舊坦誠。“眼下中原各處官吏缺額并沒有多到這份上,更何況錢糧還是緊張,官吏都也在半俸……其實朕此番取士,有意多發御營軍中效命……如何?張太尉可要些進士入你水軍中聽令?”
張榮愕然一時,欲言又止,便是受了官家旨意,一起過來的韓世忠、張俊、岳飛、李彥仙、王彥等其他節度使也都紛紛愕然,兩個御營正副都統,也就是王淵、曲端,也各自失態。
相較而言,隨侍的文官大臣們,自呂好問以下,三位宰執、一位御史中丞,外加六部主官、數名翰林學士、幾位中書舍人,反倒是沒有什么言語……也就是其中幾個人微微皺了下眉頭罷了。
很顯然,這群人應該早就知道這番安排了。
不過,如此有悖于文重武輕政治傳統的安排之所以能夠順利通過,自然有一段秘辛——具體來說,乃是跟近來東京城內的一位風云人物有直接關系。
而此人便是胡寅親父、道學名家胡安國了。
話說,當日胡安國入覲,肯定沒有那些太學生腦補的那么多戲;也沒有胡安國自己輕描淡寫,顯得多么失敗一般……最起碼從趙官家的角度來看,他那天和胡安國其實算是談笑風生,外加和平分手的。
首先,胡安國并非是什么腐儒。
他提出的那些意見,諸如應該以軍事為先、堅守舊都等等,跟趙官家乃至于中樞目前的執政理念其實是相合的,非只如此,作為一個之前中了進士便回去隱居的人,胡安國那次面圣,其實是說出了很多當政者注定難以觸及的要害問題的。
比如說,這位大儒就直接當眾指出,朝廷內部的官員已經有了結黨的傾向,東南、巴蜀、荊襄等各地重臣在中樞都有自己的羽翼,時常為了地方利益與天子宰執搞對立……引得李光、朱勝非、劉子羽等人各自惶恐。
再比如說,胡安國公開提出了‘兵權不可假于人’,他是第一個稱贊趙官家與統制官們建立札子制度的人,而且他認為這還不夠,官家應該進一步嘗試將天子和中樞的權威滲透到軍隊的更深入層面。
而正是借著這兩個當時忽然當眾拋出的敏感議題,趙官家才能順水推舟,將之前一直受到副相許景衡、御史中丞李光強烈反對的進士入軍一事,給正式通過。
實際上,到了那個時候,趙官家對這位道學名家已經有了幾分喜歡了,他是真覺得胡寅的爹好像比胡寅還好用……大胡同學只能用來在戰和問題上定錨,可這位老胡先生卻是能在許多政務上起到定錨作用。
不過,最終的結果所有人也都知道了。
資歷極高、名聲極大,又有正經出身的胡安國還是沒能一躍而為中樞重臣,只是得到了館職與恩賞,本質上還是閑置了。
原因倒也清楚。
當先一個,便是這位老胡先生的表現引起了宰執們以及其他重臣的警惕,這么一個理想化的大儒擺在這么一個總喜歡惹事的趙官家身前,兩人加起來怕是不比當日呂頤浩和官家在一起更容易對付吧?
誰敢留他?
另外一個,自然便是引起了巨大爭論的‘養氣’之說了。
平心而論,趙官家并沒有對這個‘氣’有太多反感。
哪怕胡安國專門強調了,他這個‘氣’不是一種形象化的比喻,而是一種真實存在的宇宙本源與道德的結合,趙玖依舊沒有覺得荒謬……原因很簡單,看人要講一個時代視角的。
你趙玖二十來歲就知道氧氣,人家胡安國胡子一大把卻知道‘養氣’,那是你這個人特殊,不是人家水平不行……因為這年頭的主流哲學思想,就是要把道德這種虛無縹緲東西跟宇宙萬物至理連到一起的。
而且,這種聯系還要遵循儒家經典的指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