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們的擔心不無道理,但趙官家卻不以為然。
一則,以私人關系來說,趙玖并不覺得跟昔日鄢陵之戰中充當自己中軍,且日常跟自己保持溝通的酈瓊會因為這種事情造反;
二則,就事論事,趙玖自問沿途處置軍中貪腐事宜都做到了公平相對,而且追責都只到統領一層,酈瓊沒必要為軍中**的事情而擔心;
三則,從情勢來講,從這名統領官只帶親衛逃跑便知道,持續半年拼盡全力供養部隊的舉止還是起到效果的,這人根本動員不了基層部隊。
甚至恰恰相反,趙官家通過統制官札子制度,跟這些統制級別的軍將溝通頻繁,對酈瓊這個人也是有一定認識的……此人身上兼有讀書人的傲氣與一點豪強的恣意,放在一起便是自尊心過剩。
此時如果匆匆折返,反而會刺激到他。
但如果能夠展示誠意,他讀書人的心態又會促使他膺服。
“酈瓊當不負朕。”趙官家只是片刻間便下定決心,然后當眾出此言語,并依舊下令東行,同時以王淵、曲端、萬俟卨沿途審查如故。
不過,一旦繼續啟程,趙官家本人與隨行御營兵馬卻并未再入塢堡慰問士卒,而是沿河疾馳,帶著中樞官吏棄車乘馬,往滑州白馬津旁的天臺山而去。
彼處,正是酈瓊本人及其部隊屯駐的主營所在。
與此同時,趙官家卻又派出信使,主動前往天臺山,提前告知酈瓊自己行程。
道理很簡單……在有兩千御前班直隨行的情況下,周圍御營各處兵馬林立的狀態下,真正理論上存在的危險其實只在于酈瓊動員全軍,勾連金人,放金軍過河。而這么做是需要時間勾連上下的,那趙官家只要去得快,對方就絕不可能成行。
這叫逆而取之。
相對而言,提前放出信使,則是無關大局的情況下,展示信任姿態……這是陽謀。
既然成行,隨行大臣,頗有一些人不免惴惴,但有意思的是,其中一些人,卻同樣和趙官家一般不以為意……這些人,大部分是從淮上、南陽久隨御駕之人,大約是跟趙官家一樣,見識了許多戰場戰事之后,對這種事情完全適應,甚至輕車熟路,而且他們也了解趙官家,知道這位官家小事喜歡玩弄手段找人背鍋,軍國之事卻素來是有擔當的;還有一些人,卻是此次剛剛授官的年輕官吏,隱隱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躍躍欲試之態。
比如說,樞密院編修官胡銓便自告奮勇,充當信使往天臺山先行而去……驚得趙官家同意之余,主動叮囑他,不許大言不慚,無端生事,只要告知他即將前往便可。
當然了,胡銓一個小小信使,按制度前去傳話,不至于干出逼反大將的破事,而十一月廿八,趙官家來到天臺山,直入酈瓊軍營,提前得到通知的酈瓊也果然單身出營,直達御前。
之前一番疑懼,到此只化作一陣煙云散去。
說到底,作為表面上王德下屬,實際上直屬趙官家的酈瓊,在眼下局面中,根本沒有反叛的理由……而趙官家進入天臺山大營,卻也沒有刻意避開這個話題,而是稍加訓斥,降軍階一等,罰俸一月,還旋即派出了另一位使者過河往對岸要求金軍交還叛逃統領。
這一次,輪到另一位新科進士虞允文自告奮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