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
因為是大軍議,參與人數眾多,所以在后院樹蔭下舉行,而劉錫便拱手立于碩大拼板泥盤之前,慷慨陳詞。“事到如今,敵我已經俱無奇策可言,關西戰局便是算賬而已。之前,臣以金人強悍,以一敵三,所以臣以為非十二三萬兵馬不足迎敵,今日依然持此論,卻是亦須十萬之眾方可主動迎擊,阻敵于平原之外。而眼下,關西已有十萬王師!”
不得不說,劉錫的言論,是有一番道理的。
越是快到攤牌的時候,所有的一切就越是像一道簡單的數學題……但簡單之余,卻格外致命。
而劉錫給出的算法是一如既往的,依舊是一對三,所以在情況發現變動后,他這里這道題便已經隱約可以解了,因為關西真的有約莫十萬可動用的宋軍了……御營中軍四萬,西軍西三路加京兆兵馬四萬,而趙官家手中還有一支殺手锏。
還不夠,無論是哪里,譬如應該很快有回信的曲端、吳璘那里,稍微湊一湊,怎么都能湊到十萬了。
實際上,劉錫此舉,很快便得到了諸多武臣的呼應,除了其弟劉錡為了避嫌沒有參與外,有資格來此‘面見宇文相公’的關西諸將俱皆踴躍請戰。
到了后來,連之前一直辛苦做泥盤的御營都統制王淵都忍不住上前請戰……這是他的機會,將這個御營都統化虛為實的機會,一線希望他都不愿意放棄。
而看到如此熱烈姿態,再加上吳玠剛剛創造的軍事奇跡,宇文虛中和之前被官家否定過一次的張浚也都猶豫了起來。
至于趙官家,倒是一如既往的沒有多余表情,只是坐在泥盤前靜聽這些將軍言語罷了。
“臣以為不可!”而就在這些人依次表態完畢,趙玖將要回復之時,樞密院都承旨劉子羽卻先黑著臉站出來,且言辭激烈。“非止不可,還請官家一并降罪,斬劉錫、趙哲為首二賊,以警后人!”
夏日熏風陣陣,樹影斑駁,劉錫和趙哲以及其余幾名西軍大將一起目瞪口呆,宇文虛中和張浚也都縮了回去。
而不等到這些人回過神來,籌措言語反駁,劉子羽卻再度拱手,然后語出驚人:
“官家,這群人哪里是為國家?為天子?他們只不過是見到吳玠立下奇功,存了嫉妒之心,起了輕敵之念,是要拿天下興亡給自己搏取一份功名罷了!還請官家萬萬不要上他們的當!”
趙玖當即搖頭不止:“這些誅心之論就不要說了……有私心又如何,能取勝便可!反之,若不能勝,所謂一片公心,也不過是誤國之心罷了……彥修,咱們有事說事。”
“那便有事說事,臣以為劉錫算的不對!”
諸將剛喘了一口氣,劉子羽便繼續嚴肅相對。“官家,臣只問,發十萬軍去白河堵婁室,若婁室堅守不出,靜候援軍又如何?便是蒲津被韓太尉堵住,可真要到了決戰之時、生死關頭,金軍難道不能扔下后勤之虞,發援兵從龍門渡支援個兩三萬精銳?而若拿劉錫劉都統以一敵三之論來算,應對這兩三萬金軍的六七萬兵又該從何取得?莫非要韓太尉起了同州過來?那屆時蒲津方向強渡,過來個十萬八萬,又該往何處尋剩下二三十萬?所以,臣才說劉錫、趙哲當斬!臣不信他們口口聲聲說以三對一,卻想不到這一點!”
院中一片沉寂,趙哲本能看向張浚求助,卻被對方瞪了回去,劉錫更是直接單膝下跪,口稱疏忽無能。
趙哲見狀,也趕緊俯首請罪。
趙玖一面示意二將起身,一面又對劉子羽緩緩搖頭:“彥修(劉子羽字)所言是有道理的,但劉都統他們也不可能是心懷歹意……此事再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