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玠趕緊調整心情,肅立于帳中。
而片刻之后,隨著鼓聲不停,無數軍將紛紛涌入,吳玠斜眼去看,發現除了劉錫、劉錡、慕容洧、李彥琪、喬澤、張忠這些熟悉面孔外,還有許多自己根本不認識的人,一直到身材雄壯的王德,以及喬仲福、張景這三個昔日劉光世麾下西軍大將一起進入,卻居然只站在另一名大將身后時,他才醒悟……官家這是為了自己,專門將周圍御營兵馬大將都聚集了起來。
只能說,幸虧此地距離金軍大營還有足足八十里了,不然哨騎探知后,完顏婁室指定不顧一切打過來。
“勞煩諸卿在前營久等。”
隨著趙官家一句話,吳玠愈發臉紅,唯獨他本人素來面黃,所以不顯罷了,而不管吳玠心理活動如何豐富,這位官家卻也不做多余言語,倒是開門見山。“今日之會不論其他,只有一事……朕雖親至前線,但畢竟不通軍事,正所謂術業有專攻,臨陣亦當有大將統攬全局。尤其是眼下,關西這邊,韓良臣、李彥仙皆有天大重任,輕易不得脫身,而倉促所合諸軍中,凡關西六路,御營各軍數部,更須有人替朕統攬全局……”
言至此處,已經有不少人將略顯驚疑的目光對準了黃臉的吳玠……昨日到現在,到處都在謠傳曲大騎著鐵象馳入營中,將為此戰總攬,結果今日入營沒看到曲大的紅臉,卻見到吳大的那張黃臉,而且此人穿著一件如此張揚的棉袍戎服,立在距離官家如此近的位置上,如何不讓人驚疑?
而果然,趙玖半點關子都懶得賣,他端坐不動,連眼睛都不轉一下,便直接出言相呼:“吳卿聽旨!”
“臣在!”吳玠即刻出列下拜。
而此時,翰林學士林景默又忽然出列,就在官家與吳玠之間立定,然后當眾撐開一張明黃色絹帛,驚得滿帳武將紛紛出列,到吳玠身后下拜……他們可不是文臣,下跪這種事情太常見了。
對此,林景默只是稍微一頓,便開始當眾宣旨:“都省。圣人順天地之動師,必有名王者馭中外之權柄,全中堅之略協,平外辱之肆圖。告爾眾,今有中衛大夫、涇原路經略使吳玠,才權果毅……”
聽到這里,所有人都已經明白無誤,正是吳大這廝上位了。
且官家如此興師動眾,以至于脫褲子放屁專門搬出明旨,顯然是要警告所有人,他對吳玠的看重是不可動搖的,不許任何人挑釁吳大這廝的權威了。
然而,林景默宣讀不停,很快就念出了一段讓帳中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話來:
“……故,特授關西六路都統制、御營副都統制,加太尉,領鎮西軍節度使,督韓世忠、李彥仙外關西一并軍民……主者施行!”
前面幾個銜倒也罷了,無外乎是方便處置此番戰事的意思,但聽到鎮西軍節度使一詞后,吳玠便只覺得腦中渾渾噩噩了,一夜之間想了許多東西,到了此時卻是半點話都說不出來。
而他身后,營中諸將,也都各自驚愕。
其中,御營中軍諸將還好,畢竟是多年間隨著中樞作戰戍衛,對趙官家的權威已經膺服,但關西諸將中,卻多有聳動,尤其是劉錫,其人幾度抬頭,幾度欲起身大呼不公,但卻幾度對上那張明黃色的絹帛后低下頭來。
說到底,這就是所謂將門在大宋存在的一個理由了……他們世代恩蔭,世代為將,對他們來說,一面是西軍兵馬,一面是大宋皇室,只有兩邊都站穩了,方才能有數代榮華富貴。
官家和中樞,可以欺,可以瞞,卻極難有任何表面上與流程上的猶疑姿態,更不要說是反對姿態了。